远山的回声——简冰诗文之十八

简斌全

远山的回声

2008年7月12日，星期六，阳光炙烈天气酷热，宜昌市政府副秘书长陈行甲来到兴山县水月寺镇晒谷坪村三组赤脚坪儿向琼家，亲切仔细地询问向琼的家境、丈夫的病情和女儿的成长等情况,并从自己工资中挤出数百元现金给向琼。双下肢瘫痪四十六岁的向琼又一次感动得泪水盈盈：“上十年来，您每年都来看我，每次都给我送这么多钱，有几次您还把钱放在山下公路边托熟人给我送来，不是您，我不晓得我现在的日程（子）在怎么过。”

     在前往向琼家的途中，陈行甲向村民了解到，向琼的女儿乔长润随他人去广州打工去了，陈行甲心里就有些不安了。他知道，向琼的独生女儿乔长润虽然二十岁了，却只是初中毕业，文化程度低，智力也较差，是一个很忠厚的姑娘，陈行甲担心她在外面上当受骗或有什么不测，给这个本来就很不幸很脆弱的家庭增添新的痛苦。交谈中，陈行甲得知向琼的女儿已在同附近马粮坪村一个忠厚的青年谈恋爱，向琼有些嫌那青年过于忠厚，陈行甲就对向琼说：“有两件事今天我要为你斟酌，一是你女儿智力弱，是一个笨笨儿的人，你不能把她放到远处打工，对她的人身安全我很不放心，你这个家最需要她替你做做帮手省省轻；二是我认为你女儿最好就在附近的马粮坪村和那个忠厚青年成家。找一个忠厚的对象才待得她，才靠得住。隔你们近些，对你们也有个照应。”向琼答应迅速把女儿从广州催回来，对女儿的婚事做好慎重参考。

     陈行甲从水月寺镇当镇长到调到县里市里已有6年了，无论他工作到哪里，在这些年，他总是牵挂着向琼，每年都挤时间亲自来晒谷坪看望向琼给向琼钱。1999年12月，寒冬腊月大雪封山，时任兴山县水月寺镇镇长的陈行甲来晒谷坪村调查走访村民生活情况，发现向琼靠四肢爬行生儿育女、靠四肢爬行从事只有正常人才能承受的生产劳动、靠四肢爬行用嘴咬着铁桶从水井吊水回家、咬猪食盆喂猪、用嘴吊粪桶种菜园……就这样凭着对生命的渴求和强烈的求生欲望，十分艰难地生存生活了36年，陈行甲深感惊讶和震撼。菩萨心肠的陈行甲面对命运不幸的向琼和村民默然地流下了泪。向琼因患小儿麻痹症导致双下肢大腿以下瘫痪；她的丈夫智力较弱，支气管哮喘病十分严重，干不得活受不得累吃不得苦，很多时间还得靠向琼伺候他；十一岁的女儿乔长润正上小学。家里简直破乱不堪，如同一片冬天即将凋零的树叶。沉重的心情使陈行甲无法回避和离开向琼这个不幸的家庭。他当即掏出身上仅有的钱给向琼，让她们也和常人一样，办点年货过年。从那以后，良心使陈行甲无法放弃和抛弃向琼这一家，他每年挤出自己的工资给向琼的女儿交学费，直至她初中毕业，给向琼买种子化肥。村里一名干部说向琼的遭遇固然令人同情，可她的一张嘴也太撩人嫌了（说话伤人令人讨厌）。陈行甲当即批评这名村干部说：“我们干部的良心到哪里去了？向琼除了一张嘴能说话外，她还有什么呢？如果她连说话都没有一点反抗精神了，大家不都要欺负她吗？她在当地还生活得下去吗？”村民见镇长陈行甲就在年复一年无微不至地救济扶持向琼，大家对向琼的看法和态度也在慢慢改变。向琼把陈行甲当作自己的亲人和精神支柱。她也明显觉得自己在众人眼里不再完全是一个废人，也有了正常人的生活和人格，和村里人的交往也多了。女儿上学不愁学费，也能种上良种用上化肥，粮食收成也好多了。

     2002年至2003年，陈行甲在外面脱产读书，太忙，就常常把钱托驻村的干部陈章或其他人给向琼带来，以免影响向琼女儿上学。2003年12月，陈行甲调县里去了，走前，他专门来看望向琼。当向琼得知陈行甲调走的消息时，觉得这么好的“亲人”一走，她又将陷入孤苦无靠的境地，向琼一下子陷入茫然。陈行甲蹲在地上劝慰向琼说：“不管我工作到哪里，我会每年都来看你的，你女儿的学费有我负担。你要坚强，要好好儿生活下去，我永远是你远方的一个亲戚。”2006年10月，陈行甲调市里去了，隔向琼更远了，她对向琼的牵挂也就更多一些，陈行甲带着妻子儿子一家人来看望向琼。陈行甲十岁的儿子问爸爸，这个瘫痪的阿姨是自家的什么人。陈行甲这样给儿子解释：“她是我们一个不幸的亲戚。”陈行甲的妻子见到向琼这种生活状况，她简直不敢相信向琼靠四肢爬行生儿育女和自食其力求生存是真的，除了惊讶就是震撼，她也深深地理解了丈夫这些年为什么牵挂这一家人。陈行甲对向琼十年的救济使人们逐渐明白：他是在不断地给向琼一种生活下去的念想，一种希望和一种盼头，使向琼每每陷入困境的时候，心中总有一种念念不舍的望念，一种生活下去的信心；因为太穷太苦太累，因为残废，因为丈夫多病和无能，种种苦因纠结成堆的时候，向琼几度陷入绝境，但每每在这种悲观失望丧失生活信心的时候，她心里最最放不下的是：“我不能垮，我要好好儿生活下去，我远方还有一个特别牵挂我关心我的‘亲戚’，那就是陈行甲。”向琼总是在这种对远方‘亲戚’无尽的念想中，度过了她女儿上学、丈夫重病、自己重残这特别难熬的10年。也使人们懂得：一个人应该怎样以布施慈悲之心去待人！去善爱他人！

     2008年7月12日陈行甲离开向琼家的时候，向琼拖着一双没有生命的枯萎的腿，爬行一里多路把陈行甲送到山垭上，陈行甲怎么也劝阻不了。走多远了向琼还在喊着说：“我现在过得日程（子）哒，您不要再照我的事，欠您的太多，我还不清的。”声音有些悲凉和凄戚，但也充满念想，也许是健康正常的人难以体感的。

陈行甲在大山深林中回应道：“你要好好儿生活，我一定还要来看你的！”

    古话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向琼却是穷在深山有远亲啊！

简恩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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