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之夜 美国 简宛

简斌全

别离之夜

                                                美国        简宛

    就那么决定直接驱车上山了。

    不是花季，没有争妍的花朵，不是假日，没有如织的游人，一山的郁绿，只衬

出了我们三人——他、儿子和我。

    真想伸一只手把地球停止，把时间钉死，我不管花红不红，我不在乎山绿不绿，

我只要我们永远在一起。

    “全全就交给你了，好好的自己保重，吃好些，多玩玩，散散心，这样我才会

安心读书。”

    我没敢抬头看他，深怕触及那紧锁的眉头，我也不敢点头应诺，惟恐抖落了满

眶的泪水。

    只凝视那一山的空寂，全儿在阳光下奔跑、嬉笑，他幼小的心灵尚体会不出离

情别绪，又怎会为他父亲的远行而伤悲？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竟那么刻意地女排我们的生活，月夜的漫步，假日

的狂欢，乌来的缆车，而最难忘的是溪头台大实验林那一山蓊蓊郁郁，高及云霄的

人造林。我们尽情的玩乐，让心思忙于安排更多的节目而无暇去细数别离的日子，

无暇去品尝别离的滋味。

    而别离竟压睫而来，那么突然，那么来不及退闪，明天，明天，明天此刻他将

乘空飞去，去那千里外的异国，去那湖光山色的绮色佳（Ithaca），只为了追求那

永无止境的知识，只为了寻觅燃烧于胸中的理想，而抛妻别子，让离愁啃蚀着彼此

的心。

    我抬头看他，才发现他一脸的苍白和疲惫，可怜他，连日的辞行、奔波、已身

心俱惫，我又何忍再增加他行前的负担？于是我站起来，化解了那份弥漫在我们之

间的凝愁。

    “来，我为你和全儿拍张合照。”

    我拿着相机，退后几步，看着他抱起儿子，抱得好紧。

    夜晚的山间，有薄薄的山雾，罩一山于朦胧的黑夜中，星光已坠，月色深隐，

不知今夕是何年，不知此身在何方？只记得当月再圆时，我们已天各一方，能不伤

怀？

    真后悔挥霍掉那一千多个相守的日子，整日忙于那琐碎而如今想起来毫不重要

的事情里，头一年忙于布置那小小的家，又笨拙的身兼主妇与职业妇女，常累得一

回来就倒头大睡。第二年忙着迎接新来的宝宝，又是一副手忙脚乱。而今，当一切

都上了轨道，可以安安定定地听鸟叫、看白云，在日子的空隙里找寻一些情趣，而

埋伏在心里的欲望又窜出了，为什么人要有那么多梦呢？有多少人知道为一个梦，

一个理想，将付出多少代价？也许，这就是人生吧！

    想到那无数个明天的明天，那无数个月升月落，没有人分享你的欢乐，没有人

忍受你的跳脚、唠叨，竟有一种无处申诉的怅然一像才感到曾拥有过那么多，却发

现突然又失去了。

    夜真是深了，全儿在梦中叫了几声，是否梦到爸爸不再和他嬉戏，唱歌？睡吧！

睡吧！“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趁我们年轻的心，尚能承受得起时，多

创造一些来日的快乐吧！如果快乐是需要代价的话，我们今日的付出也将收到最大

的补偿，而山中一夜，又何尝不是为我们来日的相聚更平添一番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