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五）永远的思念

简国志

        因为家里穷，母亲一生很少照相。临终前，家里人翻箱倒柜也没有找到一张可以摆放在灵位的标准相片。其实，我曾经接过母亲到我所在的城市来过一次，完全有机会给母亲照张标准相，或者和我们一小家合个影，但我没有。总以为母亲会永远陪伴我们，没想到她就这么匆匆地走了，给我们留下的是终生遗憾！ -

　　母亲很少出过远门。在她去世的五年前，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老家的县城。我结婚后，母亲有过想到我居住的地方看一下的想法，但因为路程远，怕我花钱，一直没有说出来。我呢，因为当时条件差，一直租住着别人的筒子楼，而且我和爱人两地分居，怕母亲来后知道情况心里不好受。所以，我想等条件好了，再把母亲接过来好好住一段时间。母亲一直以为，我在部队当干部了，应该有相当好的条件。后来四姐告诉我说，母亲很想到我家里看看。97年的秋天，我回老家把母亲接了过来。母亲晕车，走一路吐一路。看到母亲苍白的脸，我心里特别难受。到了市里，我们就改乘火车，母亲晕车的情况稍好一些。到了“家里”，母亲看到的是一个不足二十平米的小筒子楼，外面做饭，中间是卧室，里面是卫生间，这样的条件，母亲当着我的面就流泪了。她知道了我的艰苦，以至于我们带她出去买衣服，她死活不要。后来，我悄悄地买了件外套，哄她说是丈母娘穿不得的衣服，丢了可惜，她这才穿上。母亲很喜欢这件衣服，平时舍不得穿，说是做家务弄脏了不好洗，出门时才穿上。当时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件衣服竟成了她养育、呵护了二十多年的儿子给买的唯一的礼物！在这之前，我每年都是给父亲寄钱回去，但是，粗心的我哪里考虑到，过了一辈子苦日子的父母亲怎么舍得花钱给自己买衣服穿呢？ -

　　我陪母亲住了两天就返回部队了。不到半个月，妻打电话说，母亲要回老家。我听后非常生气，认为妻没有把母亲照顾好。母亲再次见到我后，象当初我两年后第一次探家时一样，眼泪汪汪。她怕我责怪妻，只说自己呆不惯。后来想想，也不能全怪妻。一个将近七十岁的老人，离开了生活了一辈子的农村，突然间在一个十分陌生的环境里生活，自己的儿子又不在身边，饮食、起居、语言交流等方面都会让母亲感到陌生、孤独。 -

　　母亲回老家后，时常抱怨父亲不该要我每年寄钱。母亲说，他们在家即使没有一分钱，家里有粮食，种的有菜，养的有猪，再怎么也不会饿着，而我们在城市什么都得花钱。父亲后来说，母亲自从我那儿回来后，干活更有劲了，精神也好多了，生活也更节约了。她和父亲私下商量，每年要多喂头猪卖，攒几年钱好帮我买房子。可善良的母亲哪里知道，就按当时的房价，她老人家再养三十年的猪也买不到她心目中想象的房子啊。那几年，集镇上有人收栗树干做香菇，一根8角钱。母亲就动员父亲把自家山上的栗树砍一部分，可以换些钱。在连续砍了三天后的一个下午，母亲因为劳累过度引发中风瘫痪了！ -

　　见到病床上的母亲，我心如刀绞。母亲是为了我们倒下的，可我能为母亲做什么呢？远房哥哥是镇上的医生，他说母亲的病如果条件好的话，花几万块钱，做个手术，再找个专人陪护，是可以稳住的，母亲再活几年也没问题。我那几年正处于人生的低谷，事业上屡屡受挫（部队升职讲钱），经济上一贫如洗（我是拿着每月370元和妻结婚的，紧接女儿出生，女儿出生两年后，妻又下岗）。在母亲最需要我们的时候，我却显得那样的无能为力。我是兄妹中唯一拿工资的人，几个哥哥姐姐都在农村，而那时的农村，也是赋税最为严重的时期，他们都处在十分艰难的生活境地。即使这样，我们姊弟还是决定把母亲送到县医院检查一下，哪怕做不起手术，也好给母亲以心里上的安慰。谁知父亲把我们的想法说出来，母亲坚决不答应。母亲虽然不能动，但头脑是清醒的，她用含糊不清的说，如果真的给她看病，她小儿子会一辈子没房子住的。父亲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你妈也七十了，她不去看就随她愿吧。 -

　　我后来一直后悔把母亲接出来，让她知道了我的真实情况。否则，她就不会在古稀之年还要为儿子流下最后一滴汗。 -

　　在倒下半年后，母亲就走了。那半年时间里，我经常做梦梦见母亲，见母亲身体已经康复。人家说梦是反的，醒后我就知道母亲的病在加重，然后再也无法入睡。那段时间里，我的内心是十分痛苦的，有时竟然产生了让母亲早点走的想法。我知道在老家农村的那个条件下，随着天气的炎热，母亲多活一天，她就会受一天的罪。我的母亲的命已经够苦了，老天不能再这样折磨她了啊。 -

　　母亲走了以后的这多年，随着职务的晋升，我的条件也在慢慢地改善。当我分了公寓房时，我对妻说，如果母亲还在那该多好啊；当我工资晋级时，我又说如果母亲还在那该多好啊。如果母亲现在还在，我会接她住在我家，给她一个单间住，再不会睡折叠床；如果母亲还在，我会买她最喜欢吃的苹果，买城里老人一样的衣服给她穿，天天可以陪她说话，周末可以陪她上街，可以照很多相。这一切都是假设，事实上，母亲早已经离开我们走了。 -

　　每当看到城里的老人坐着轮椅被家人推着逛街的时候，我就会投去出羡慕的眼神。我对妻说，如果那轮椅上的老人是我母亲该多好啊！妻说，你怎么想的啊，哪个人都希望父母健康地走路，你怎么希望老人坐轮椅呢？我无话可说！ -

　　在母亲去世十五周年的日子里，把孟郊的一首《游子呤》送给母亲，以寄托我的哀思： -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

　　愿母亲安息！-

简国志

母亲的一生是苦难的一生。母亲的苦难是与国家和民族的苦难相伴的。30年代西北匪患，让狼成群跑到我的老家，母亲的妹妹被狼吃掉；紧接着日本侵华，又让年幼的母亲失去父亲；50年代的土改虽然给农村的发展带来生机，但两年后的人民公社运动，将母亲和全家的生活拖进深渊；然后是三年灾害，大集体等。这是国家的灾难，也是人类的灾难，更是母亲的灾难！

简国志

老家简姓的妇女中，我母亲并不是最苦的。我的几个伯伯和叔叔的妻子，还有远房长兄的媳妇，有名有姓的，非正常死亡的，在我老家的一个生产队就有十多个。30多户人家啊。可见，近60多年来，国家的灾难直接体现在老家妇女身上是苦难！

简国志

国家兴旺，家族有责。关注民族，关注家族，也是关注我们自己！

简泽宇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劝君时时行善，及时尽孝！

简斌全

只有母亲们吞咽了苦难，并消化了苦难，才会有爱和温暖。

简恩承

是斌全公说的这个道理。国志公行文情真意切，母亲的伟大凡举让人动容！

简国志

简泽宇 发表于 2015-5-5 22:55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劝君时时行善，及时尽孝！

谢谢理解。母亲的一生是苦难的一生，可惜今天很多人不去分析造成我们母亲苦难的原因。

简国志

简斌全 发表于 2015-5-6 06:24
只有母亲们吞咽了苦难，并消化了苦难，才会有爱和温暖。

1949到1980年代，中国的农民，特别是农村妇女遭受了历史上最为苦难的岁月，如果不分析这个原因，苦难永远是消化不了的。

简国志

简恩承 发表于 2015-5-6 09:17
是斌全公说的这个道理。国志公行文情真意切，母亲的伟大凡举让人动容！

谢谢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