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良开先生中篇小说《带伤的玉麒麟》第十六回：常富有仗势劫国宝 李成业深山访奇珍

简恩承

第十六回

常富有仗势劫国宝

李成业深山访奇珍

       这位农村姑娘年龄不上二十，身材苗条，容貌俊秀，瓜子脸儿，红扑扑、汗涔涔的。穿一身老掉牙的桃红姊妹装，背上搭着一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这种传统的装束搭配得倒也十分得体，虽然土了点，但也没有丝毫俗气，而给人一种挺新鲜的美感。她手里提着个花竹箩。一眼瞅到病床边的输液瓶，就眼泪汪汪：

      “哥，好点了吗？”

       铁心感到惊喜，问道：“莲英，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你们刘队长告诉我的，他说你……”她看到旁边的向志华，便把话打住。

       铁心抑制住激情，朝床里面挪挪身子，让出床沿：“莲英，你大老远的来，够累的了，坐下歇会儿。”

       向志华稍一愣怔，惊悟过来，她听铁心说过方神医祖孙的事，可以确定这位农村姑娘就是大叠水那扎寨那位方神医的幺孙女，遂以主人姿态接过莲英手中的竹箩：

     “妹子，你们兄妹见面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倒先伤起心来啦。”

       莲英认真瞄了瞄向志华，赧然一笑：“是呢，可你看他那个样子，像根芦柴杆啦，咋不心疼啊？”

     “他现在好多啦，前阵子才更看不成呢。”向志华说着，到来一盆热水：“妹子，抹把脸吧。”

       莲英抹起袖子蹲下洗脸，水灵灵的大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向志华：“大姐长的漂亮极啦，就像仙女，准是铁心哥哥的……”

       到底是山里人，直闩闩，又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最敏感。她的话才吐出一半，就把向志华激的满脸通红。这种场合，向志华不便开口，就拎着瓷钵出去了，让铁心来解围。

     “她跟你一样，都是我的好妹子。”铁心讲的圆滑，一句话就搪塞过去了，转题又是那么快：“莲英，老爷爷贵体可好？”

     “身子骨挺硬朗的。他听说你遭了横祸，急的连饭都吃不下，催着我赶紧来。”莲英胡乱抹把脸，从竹箩里把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喏，油炸鸡枞、猪肝渣、盘龙参、红参……这两瓶蜂乳、天麻粉是刘队长捎来的。”

       向志华端来三杯冰麒麟，先端给莲英一杯：“莲英妹子，喝杯冰麒麟，解解渴吧。”

     “大姐，吃这个。”莲英从竹箩里拿出一长椭圆形的大黄果子来，划成几瓣：“我们用它来解渴，在城里却见不到。来，尝个鲜。”

       向志华没见过这种果子：“它叫啥？”

     “我们叫‘麻桑蒲’，书名叫啥来着？”

       铁心：“万寿果，又叫蕃瓜。生长在亚热带。”

     “万寿果，这个名字挺好听的。”向志华乐了：“好，我吃万寿果，你尝冰麒麟，我们都来尝鲜。”

       莲英又提出一对毛茸茸的嫩鸽子：“尝鲜的还有这个呢。”

     “啊，真不少，存心要把养成大胖子？”铁心笑道，问莲英：“妹子，你是专程来的？”

     “可不。你为爷爷记录整理的《偏方秘要》可吃香啦。前几天县里派人去帮助修改，说是要出书，还送我来省里学习，  爷爷乐的合不拢嘴。又听说你出事了，我就提前来啦。”

       铁心喜孜孜地说：“好啊，拨亮一盏灯，照亮一大片。这就使神医爷爷的祖传秘方后继有人，发扬光大啦。你一定得好好学习，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莲英领悟到了其中的分量，乖顺地应喏着。

       向志华收拾着莲英带来的东西，表面上若无其事地听他们冲嗑子，摆家常，心里却十分焦急，想着破译密写信的事，只是不便开口。

     “哟，好热闹啊！”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欢快圆润的嗓门，话音未落，一个苹果脸儿，体态轻盈，衣着时新的姑娘进了病房。

       向志华笑着对来者：“小范，你也来凑热闹喽。”说着把一瓣万寿果递过去，“来，你也尝个鲜。”

       小范两三嘴啃完那瓣万寿果，包在嘴里，对向志华说：“有急事，快走。这个热闹凑不成了。”

       向志华简单地对莲英交待几句，就与小范走出病房。

       小范推过自行车，对向志华说：“志华姐，还是你来带我吧。快点。”

     “什么事，这么催人？”向志华接过车把边推车边问。

     “局里召开紧急会议。”小范蹬上车，有几分兴奋，乐呵着说道：“有好戏看。”

       向志华加快蹬车速度：“你这个快嘴的喜鹊，今天倒跟我兜开了圈子。”

     “嘻嘻，等急了是不是？”小范卖个关子，“好，跟你直说了吧。这条线越理越长，瓜儿越摸越大……”

       原来，正如铁心所预想的，这确实是一起怵目惊心的国宝盗窃大案。

       国宝——“飞龙玉麒麟”！

       在市局的配合和支持下，小范找到了原在市古籍书店工作，现已退休的老人萧从文。

       据说萧从文是汉相萧何的第六十六代孙。

       萧从文呈送了一份为父亲申冤、揭发检举常富有劫持国宝的材料。

       萧从文的父亲萧继承是位德高望重，造诣绝顶的工艺美术师，“文化大革命”中遭迫害致死。

       现在市工艺美术公司出售的飞龙玉麒麟，俗称“假玉”，别名“赝品”。第一具赝品，由萧继承仿照真品制成的，完成于一九六六年仲秋。赝品原料为脱蜡琉璃，晶莹剔透，光彩夺目，惟妙惟肖，与真品毫无二致，差异仅在材质，真品是天然瑰宝琼玉。

       此琼玉始于周夷王姬燮二年（公元前869年），由蜀人、吕人所献。当时是璞玉浑金，但已价值连城。

       它在春秋战国履历数百年。到秦灭六国，一统江山。秦始皇囊括天下奇珍异宝，装点阿房宫。琼玉归入宫中，秦始皇谕旨精工巧匠雕玉琢图，将琼玉錾成一对玉麒麟，置于华清池九龙汤温泉秘室，专供天子宠妃欣赏享受。

       项羽一把火烧了阿房宫，琼玉麒麟遭劫难。但它并未烧毁，而是被人藏匿起来。

       汉高祖七年（公元前200年），丞相萧何监造未央宫，有人将琼玉麒麟献出。萧相国看到：此麒麟，集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鳞、牛尾于一体；尾巴毛状像龙尾，有一角带肉。萧相国曾听说麒麟的身体像麝鹿，它被古人视为神宠、仁宠。麒麟长寿，能活两千年。能吐火，声音如雷。“有毛之虫三百六十，而麒麟为之长”。麒麟有雌雄之分，雄性称麒，雌性称麟，即牡曰麒，牝曰麟。麒麟是吉祥神宠，主太平、长寿。萧相国为使此麒麟至臻致善，再令精工巧匠在原有基础上加工制作，雕上二龙抢宝的花纹，使其尽善尽美，精致绝伦，制成了一对二龙抢宝的飞龙玉麒麟，奉献于阁顶。此阁便命名为麒麟阁……后来因吕后篡权，朝廷紊乱，未央宫被洗劫。幸得萧何后裔全力珍藏，得以保存。

       麒麟，是上古中国人最企望出现的吉祥动物，它们的出现表示一代的幸福。因此，那时的人们希望麒麟总是伴随着自己，给自己带来幸运和光明，而辟除不祥。当上古时代的这种信仰被传承下来的同时，麒麟所具有的吉祥意义也随之被广大民众公认且牢牢地存在于人们的意识之中，麒麟便成了某种意念的象征，某种意境的表现，某种力量的显示。并启发人们的想象，引导人们的精神去契合某种意念，进入一种特定的境界，给人们以希望、安慰和某种追求的力量，化入民俗生活之中，表现在民族文化的各个方面。麒麟是古人信存的神灵在民众生活中都实实在在地体现出它特有的珍贵和灵异。:"麒麟踏祥云，人间百难消。"麒麟因其深厚的文化内涵，在中国传统民俗礼仪中，被制成各种饰物和摆件用于佩戴和安置家中，有祈福和安佑的用意。

       后来由于长期战乱，刀兵烽火不断，历史变迁，改朝换代，飞龙玉麒麟与华夏命运一道，屡经劫难。

       清康熙四十八年（公元1709年），朝廷始建圆明园。飞龙玉麒麟再度光复，置于圆明园“勤政殿”。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旧中国，朝廷腐败无能，引狼入室。列强们穷凶极恶，张牙舞爪，肆意践踏我中华大好河山，张开血盆大口，掠夺鲸吞神州财富。中华儿女为抗击列强，驱逐鞑虏，前仆后继，谱写着一曲曲可歌可泣的英雄史诗……咸丰十年（公元1860年），英法联军攻占北京，火烧圆明园之际，两个园林艺术大师萧天佑和呼延钰，每人保护一具飞龙玉麒麟，与老毛子浴血奋战。萧天佑是萧继承的父亲，他在血战中幸存下来，逃奔西南，另寻立足安身之地。萧天佑在临终前把那具玉麒麟传给儿子萧继承，保存下来。另一个园艺大师呼延钰，在血战中被老毛子杀害，他手中那具玉麒麟落入老毛子之手。

       一九六六年，八旬高龄的萧继承用脱蜡琉璃仿照真品，首制一具膺品，作为样品，打算置于市工艺美术馆展出。哪知，样品刚完工，席卷全国的“破四旧，荡涤封资修”的狂澜巨浪涌来了……

       常富有由一个车间材料员平步青云，飞黄腾达，登上造反派指挥官的宝座。他带着他的那伙帮兄帮弟冲击雕刻车间，将珍奇古玩抢夺一空。

       萧继承老艺人保存的飞龙玉麒麟瑰宝和他那具刚雕制出来的仿制品一道，在混乱中被抢夺，落入常富有的腰包。而萧继承老艺人受尽他们的折磨，含冤死去。

       萧从文在揭发材料中大声疾呼：

       过去，常富有是造反派头目，权大势大，攀龙附凤者甚多，惹不起。今天，十年“文革”告终，到了落实政策的时候了。他们一家强烈要求政府落实政策，为老艺术大师萧继承平反昭雪，严惩罪大恶极的常富有，追回被造反派抢夺的国宝飞龙玉麒麟和一切文物。

       飞龙玉麒麟，从公元前八六九年问世至今，已有二千八百四十八年，其来历源远流长，地老天荒。务必请政府严办常富有，缴回国宝，以增添中华艺术精英之光彩！

     “市政府正在追查工艺美术雕刻车间的洗劫案。常富有却从八月十九日起就没回过家，不知去向。”

       向志华听完小范的市局之行的情况介绍，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雕刻车间的洗劫案发生在十三年前，在市内。这和当今的观音山盗窃案和白爱花之死有什么联系呢，好象风马牛不相及。”

       小范诡谲地笑道：“局长和我刚回到局里，李科长也就到了，局长叫我把你请回来的。”

     “李科长从哪里回来？”

     “太平镇。”

     “太平镇？”向志华惊讶道。

     “是啊。李科长刚下飞机。”

       说话间，她们已回到公安分局门口，小范跳下车，滑稽地笑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向志华和小范走进会议室，里面已坐满了人，会议已开起来了。她俩不声不响地找个宽橙子在门口坐下。静静地听着           李成业的案件侦破讲述。

       这段时间李成业很辛苦，身体消瘦了，脸上的皱纹加深了。落眍的眼眶布满血丝。但精神很好，正神情高昂地讲述着案件侦查进展情况：

     “我按照观音山文物站介绍的地址，去到天柱峰背面的山沟里，找到了那位售宝老人。他原是一位老实巴脚，经历不凡的庄稼汉，叫呼延灿。现在年事已高，耳聋口吃，视力老化，说话虽然很费力，却也讲清了他所献瑰宝的来龙去脉……”

       那位售宝老人呼延灿，祖籍北京西郊海淀区，清政府兴建圆明园时，强占耕地，拆毁民房。他祖父跟清兵争吵，被官府关进监牢，由于承受不了监牢苦熬，邀约监中同伙寻机越狱逃跑。在越狱过程中与守狱兵卒打斗，大都损命，只有他们两三个侥幸逃脱，来到这个地方隐居下来。当时在坝子里不知在了多少年，到他父亲那代才见到那玩艺儿。

       那已是清朝末年的事了。有一天，他爹呼延锦外出割草，在路边草丛中见到一个鬓发皤白，即将咽气的乞丐。呼延锦把乞丐背回家，用米汤灌醒。乞丐正犯攻心翻（克山病），在他家两天就下世了。在这两天中，得知乞丐是北京海淀人氏，他名叫呼延锃，还是一条武林好汉。报本追远，寻根溯源，他们不仅是同一家族，而且还是同辈，呼延锦即与呼延锃弟兄相称，呼延锦称呼延锃为长兄。

       乞丐呼延锃，原是宋朝开国名将铁鞭王呼延赞嫡派子孙，小说《水游传》梁山泊第八条好汉“双鞭呼延灼”的后代。年轻时与堂兄呼延钰园艺大师一起在圆明园做事。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他与堂兄呼延钰为保护瑰宝与老毛子拼搏，老毛子开枪击杀，堂兄呼延钰倒在血泊中。他也受了伤，躲进情人家里。不一会，钻进一个醉醺醺的老毛子。老毛子拿着一具飞龙玉麒麟逗引嬉弄良家女子。呼延锃看得真切，这家伙就是杀害堂兄呼延钰，劫走瑰宝，刺伤他的那个老毛子。正是冤家路窄，仇敌相见分外眼红。他从草楼上跳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起鞭落，杀了老毛子，夺回瑰宝，拖着情人就跑。在奔逃中，情人为掩护他，倒在了血泊中……呼延锃流落江湖，靠卖艺为生。到了晚年，积劳成疾，无家可归，以乞讨为生，只有这具瑰宝陪伴着他。

       在天涯海角相会的家乡宗族兄弟，格外亲切。呼延锃在咽气之际，拿出瑰宝赠与他家。以示一来报答搭救之恩，二来拿它换一副棺木，让他入土为安，不致暴尸荒野。修阴功，积宏德，为人之本分。他家答应为族兄备副好棺木，但庄稼人靠盘田过日子，觉得拿着那玩艺儿也无用处，不想要。老乞丐呼延锃就讲起这件瑰宝的来历。说它是无价之宝，有了它就可以拥有万贯家私。呼延锃没说完就咽了气。他家半信半疑，但应老族兄的心愿，还得把它保存下来。

       那时，这位售宝老人呼延灿还穿开裆裤呢。这些事都是后来他爹呼延锦讲给他的。

       解放前夕，呼延灿的父亲呼延锦病逝，家里一贫如洗，无钱置办棺木。呼延灿又想起他爹留下的话。呼延灿不相信那玩艺儿会是无价之宝，也不敢设想有万贯家产，只求换一副棺木，把他爹送上山，让老人家入土为安。

       但是，呼延灿来到市面上刚把那玩艺儿亮出来，就被一伙花花公子围住，不仅不给钱，反而说他是偷来的，要撕着呼延灿去告官，吓得呼延灿拔腿就跑，只恨爹妈少生两条腿。

       呼延灿恨这玩艺儿给他带来祸患，想扔掉它，又有点舍不得，毕竟是他们呼延家族的老辈舍命夺得的，而且是名家留下的祖传宝物，是伴随他一生的宝物。留着呢，又怕招来祸殃，说不定那伙花花公子当真领着着警察撵到门上来。他不敢回家，连夜跑到这穷山沟来落脚。

       如今，呼延灿已八旬高龄了，无儿无女，当了十多年的五保户。前久，他老伴寿终内寝，自己也行将就木。一来手中不济，二来留着也无用，交出去对国家也许还有用处。况且时代不同了，拿出去也用不着担惊受怕，换几文钱来，先把老伴安埋掉才是头等大事。

       就这样，这位呼延灿老人家把那瑰宝飞龙玉麒麟送到了观音山文物站。

       ……

       萧从文保存的一具飞龙玉麒麟，在“文化大革命”中被常有带领造反派所劫持，而深山耄耋老人呼延灿献出的那具飞龙玉麒麟被白爱花和穆仁所盗。两起案件时间相隔十三年，地点相距几十里，作案人各不相同，表面看来各不相干。那么，实际情况又如何呢？

       市公安局在追查常富有时，竟不知常富有去向。据白佩琼所说，八月十八日，她看到常富有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锦盒里面是具用红绸缎包着的飞龙玉麒麟在擦拭。常富有说是公司刚试制出来的工艺品，要拿到国际市场去展销订合同的样品。白佩琼信以为真，赞不绝口地说：这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工艺品，必定价格很昂贵，也会畅销。市公安局立即向海关、边防检查站发了电报，一经发现，当即扣押。

       滇南前哨边防检查站回电，他们查获一批走私文物，扣留了一个名叫岩龙的走私犯。岩龙的长相特征与正受通缉追捕的常富有相似。同时，他们还收容了一个从他邦归来的青年白长新。白长新在回归途中被敌特击伤，正在住院治疗。市局委托西城区公安分局前去把人领回来。

       李成业从天柱峰背面的山沟里售宝老人呼延灿那里回来，陈一民局长就交给他一项任务，专程前往滇南边境太平镇，把人带回来。他跑这一趟，收获颇丰，一并揭开了两起悬案的内幕。

简良开

恩承公辛苦啦。谢谢！

简恩承

开老，别客气，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