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公路情结

简国志

昨天电话里听大哥说，老家公路进行改造升级，路面硬化，以后开车回去就可以直接到家门口，方便多了。说起公路，我就想起30多年前，老家的村子第一次通公路的情形了。 　　 　　我的老家在鄂西北山区。解放前，全县没有一寸公路，唯一的交通就是从县城沿天河通往汉江的水路。县城以外的其他山区，数千年来仍然是靠人工肩挑背托。1959年两郧公路通车，第一次改写了全县不通汽车的历史。我老家的村子离两郧公最近的路段还有15公里的路程。八岁之前，我根本没有见过公路是什么样子。记得有一次，大哥偷跑到公社坐了一次汽车到县城，回来后跟我描述县城的繁华和公路的宽广。尽管大哥口若悬河地讲，我还是无法想象真正的公路是个什么样子。大哥说，公路就象我们家道场（家门口平整的场地，也叫稻场）一样宽，路面是平整光滑的，车在上面走，一点都不颠。那时，我对公路的想象，应当是很长很长的道场接在一起的平地。 　　 　　1978年前后，我上小学三年级，第一条公路自公社革委会翻过一座我们叫西寺梁的大山，蜿蜒盘旋到我们大队的小学操场。这条公路到我们村后，沿着一条叫“来家河”的河谷山脚，再向南延伸到管理区。那时修公路国家是不掏钱的，上面给每个生产队划一段路，再由生产队安排农村劳动力集中开挖。如果遇到山坡或岩石部位，就用火药轰炸。炸炮的时间，通常会选择在农民收工、天还没有完全黑的情况下，由指挥部统一进行。我们放牛时，最刺激的节目就是站在远处的山头上，看他们点炮。炸山前，指挥部会安排安全员，在进入轰炸地区拦截路人，然后用高音喇叭喊话，提醒其他人离开轰炸区。那时是人工点炮。点炮是一门技术活，虽然没有任何报酬，但很刺激，年轻人都会抢着干。点炮前，得确定安全路线。技术员从远至近将导火索（我们叫“炮引”）按距离长短剪成相应的线段预埋在打好的炮眼中。点炮手得有良好的心理素质，既要保证每一眼炮都能点着，又要保证在规定的时间内跑到安全区。炮引是用钱买的，炮引越长越安全，可浪费钱。一个点炮高手，会控制好最佳的点炮时间，后面炮还没有点完，前面的炮已经响了，边点边响，远远望去，象战斗片一样惊险刺激。有时，年轻后生看到路过的漂亮小媳妇，就谎称点炮，吓得小媳妇慌不择路，拼命奔跑。此时，后生会趁机跑上前将小媳妇搂起来一起跑，直到当小媳妇感觉上当后，在众人的欢闹声中将其放下。 　　 　　炮轰之后，就是人工开挖。村里人用挖掘（老家一种笨重但十分有效的挖山工具，比普通的锄头大）将炮轰后的路面进行平整。平整好的公路，真的跟道场一样，宽宽展展。因为是土路，为了防止雨天被水冲刷，还得在公路靠山的一侧开挖边沟，以便排水。每隔一段还得砌一个放水的涵洞。遇到狭窄的部分，还得用石头砌成挡墙。当时是义务工，也没有水泥等建材，完全凭石头砌，有的生产队为了早点完工，搞了很多豆腐渣工程，砌的石墙根本不牢固，一场雨下来，到处都是塌方的。我的印象中，这条公路几乎每年都要整修。要么是山体塌方，要么是挡墙垮塌，30多年，一直没有消停过。 　　 　　修公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当然是通车了。那时很多小伙伴跟我一样没有见过公路，更没有见过汽车。平生第一次见到的所谓“汽车”就是东方红拖拉机。那年月，当一个拖拉机手是十分拉风的事。当我们下课后，听到“突突”的拖拉机声音从远处传来时，同学们象现在开明星演唱会时见到明星一般蜂拥而至。当时不知道“汽车”有多厉害，也没有任何安全意识。拖拉机停在学校操场上，同学们围上来从头摸到脚，好奇之心充满在每一个人的头脑中。有的问它吃什么，有说吃饭，有说吃草；也有的问它的劲有没有牛大。很长时间过后，我们才知道它既不吃饭，也不吃草，而是喝油。当同学们对拖拉机的好奇之心满足之后，新的项目又出来了，那就是扒车。由于土路经过雨天之后路面不平，拖拉机行走的速度不快，特别是拉货走上坡时，跟人行速度差不多。一些调皮的男同学就趁司机不注意，从货箱后面扒上去吊着，享受这种不用腿走路也能前行的片刻快感。其他同学看着拖拉机冒着黑烟艰难前行时，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等司机感觉不对劲下车教训这些调皮的男同学时，他们早就跳下车跑出很远距离了。扒车也有风险。我四年级的一个叫秦大奎的同班同学，就在一次扒车过程中，拖拉机翻下山坡，司机跳了下来，秦同学却被拖拉机的货箱压断一条腿，从此成了残废人。 　　 　　再后来，公路路面扎实了，真的汽车来了。汽车马达声比拖拉机小，但它下乡时的响动绝对惊动全村。只要是一辆汽车，从西寺山上下来后，司机就不停的按喇叭，而且是十分长声的那种。我们学校旁边有个姓唐的老头，他儿子当时就在县里汽车运输队开汽车，我记得是一辆老解放牌货车。有时家里有事，唐司机就会把汽车开回村里。那时的汽车司机脾气都很大，其社会地位跟公社干部不得差。唐老头因为儿子是汽车司机，在村里的地位也与日俱增。至今我还记得，唐老头只要听到汽车的喇叭声，他就会从屋里跑出来说，“这声音我一听，就知道是我小儿子回来了！”在汽车面前，原来的拖拉机就显得有些自卑和猥琐。我和小伙伴放牛的闲暇时间又有新的娱乐项目，就是爬到对门山上最高点看过往的汽车。我们从老远的西寺山梁上，眼光跟着汽车走动，就跟现在的阅兵战士看到首长的眼神一样，眼神随着目标慢慢移动，一直到看不见影子为止。 　　 　　老家那条沟跟生产大队所在地的那条公路还隔一座山。上学时，住公路边的同学在我们这些没有通公路的同学面前显出的优越感，让老家通公路的愿望经常成为我做梦内容。4年前，国家推行的“村村通”项目，老家这条沉寂了上亿年的小山沟终于通了公路。虽说还是土路，但走起来平和，没有了过去山路的陡峭。现在这条土路又准备硬化，跑车会更方便，儿时的梦想真的变成现实了。

简仲茁

写的真情实感

简国志

简仲茁 发表于 2015-9-18 07:17
写的真情实感

谢谢仲茁公浏览！

简恩承

一篇佳作，迟读有憾。明日再读，必有新感。

简国志

简恩承 发表于 2015-9-19 22:29
一篇佳作，迟读有憾。明日再读，必有新感。

谢谢恩承公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