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简氏网

搜索
 
 
查看: 4288|回复: 0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简良开先生自传《成就梦想》--连载(4)第 一 部 不忘初心 铭记乡愁(第一章)

[复制链接]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昨天 07:55
  • 签到天数: 3239 天

    [LV.Master]伴坛终老

    6444

    主题

    1万

    帖子

    411万

    积分

    超级版主

    乐呵呵

    Rank: 8Rank: 8

    积分
    4111973
    楼主
    跳转到指定楼层
    发表于 2018-10-9 11:16:2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简良开 于 2018-11-20 09:43 编辑

    第  一  部

                         不忘初心 铭记乡愁
                                                                               

    念奴娇·拓荒
    ——致简良开先生
    吕中俊
          大山之子,爱一方热土,志如鸿鹄。铁腕钩沉前代史,求证不容仓促。夜宿荒村,日行野岭,木铎鸣金谷。积年劳苦,换来平野新绿。
          披阅烛火星光,半生心血,三部拓荒曲。行至高山云起处,笔底飞流悬瀑:凤羽传奇,他留记胜,屯垦风云录。灯辉夤夜,庭前人淡如菊。           
    ——引自《云南当代诗人咏永胜》
                           •吕中俊,云南省老干部诗词协会会员,原《中学德育》编委,《老兵诗刊》编辑。
    第一章  凉山雏鹰  农家子弟

    第一节  痴人说梦

        梦,人睡眠时局部大脑皮质还没有完全停止活动而引起的表像活动。梦,伴随人的一生。梦,有的会再现生活,或还原梦者的心理现象;有的会一再重复过去,或能印正梦者的未来;有的荒诞古怪,莫名其妙;有的子虚乌有,纯属无稽之谈。梦,有的完整系统,醒时记得清清楚楚;有的支零破碎,醒后无法组合;有的稍纵即逝,一点印象也没有。由于梦的离奇性,虚幻性,迷惑性,使人困惑,甚至精神错乱,若痴若狂,因而古往今来,圆梦者层出不穷,又有谁能真正说清?非而非之,信而信之。有人说它是梦者生活的幻想,熟睡中的幻象;有人说它是上帝派送子娘娘下凡指导人类行动的意念;有人说它是来源已知的,不可证明的臆象;也有人说梦是与未来相联系的,梦中的感觉与清醒时的感觉至少有同样的真实性;还有人认为梦是神为了把自己的意志通知人们而最常用的方法,是精灵的命令,或暂时离开肉体的灵魂……管它那多干啥,反正是梦,只要一个人的心脏不停止跳动,就会做梦。
        我觉得我的一生都在似梦非梦中度过,梦展现着我的生活真实,臆象,幻觉或真实性,我生活在实实在在的现实中,在现实生活中解梦,在梦中寻找自身,在生活中实现梦的自我,一生都不会从梦中醒来。而生活中一切的一切都是梦,似梦非梦。
        每个人都有美好的梦想,全中国都有共同梦想,叫“中国梦”。
        中国梦,是中国共产党召开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以来,习近平总书记所提出的重要指导思想和重要执政理念,正式提出于2012年11月29日。习总书记把“中国梦”定义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就是中华民族近代以来最伟大梦想”,并且表示这个梦“一定能实现”。“中国梦”的核心目标也可以概括为“两个一百年”的目标,也就是:到20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和20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00周年时,逐步并最终顺利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具体表现是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实现途径是走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弘扬民族精神、凝聚中国力量,实施手段是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态文明五位一体建设。
        一个人自从来到世间,一生都在奋斗,为了生存,为了梦想,为了事业;有志者一生都在为世间留下应该留下的业绩而奋斗,成就梦想;当他不能再发挥作用时,就觉得是多余的,梦也告终了,生命也将终止。

                                                       第二节  愚乡热土

    一、蒗蕖史略
        我的故乡,蒗蕖州白角坝二官村,即今宁蒗县大兴镇胜利村。
        蒗蕖,《新唐书南蛮列传》中称“浪稽”,她和云南、贵州、川西南一样,其郡县设置都在西汉年间;当时所设的郡县属于初郡形式,主要反映在政权、军制、赋役、教育等诸方面,与内地郡县不一样。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朝廷在今滇川边境所设的越嶲郡,首府在今四川凉山州,其范围包括今凉山州、攀枝花市、丽江市及楚雄州部分郡县;当时蒗蕖地区属越嶲郡遂久县地,直到东汉末。蜀汉建兴三年(225年),诸葛亮南征,调整了两汉时期的郡县设置,把遂久县划属云南郡,云南郡首府在今大理州祥云县;属南中七郡之一。从此蒗蕖地区属云南郡。隋代及唐初,蒗蕖为靡州磨豫县地,属姚州都督府。南诏时地名罗共赕。宋朝时期,蒗蕖属大理善巨郡、成纪镇,郡镇治所在今永胜县。到了元至元十五年(公元1278年)建州时,以“浪稽”种族所据之罗共赕置蒗蕖州。
        元朝至元九年(公元1272年),土酋阿的内附。至元十五年(公元1278年)始立蒗蕖州。据《滇史方舆纪要》载:至元二十五年(1287 年)“金沙江东永宁、蒗蕖、北胜、顺州五城宜废,以北胜州为北胜府”。于是蒗蕖州改属北胜府,府治在今永胜县。按当时江东五城,是以土酋所统治的区域而定:即阿氏两家分治永宁、蒗蕖两州,子氏治顺州,高章二氏分治北胜州左右。
        明朝时期,朝廷有流官、土官之分,蒗蕖仍以土酋长其地,洪武十五年(1382年),土司阿的(老阿的子孙)归附明朝,征南将军傅友德拟充蒗蕖知州事。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朝廷调云南中卫于北胜州置澜沧卫,北胜、永宁、蒗蕖等州从属澜沧卫军民指挥使司。
        清顺治十六年(公元1650年),因兵燹,阿氏遗失号纸印信,又经吴三桂反清之变,延误时机。督抚未给授职,阿氏土知州一职从此停袭。康熙三十年(1692年),永北镇总兵马声,给蒗蕖州阿嗣祖土千总便委,管束地方,办理钱粮。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升北胜直隶州为永北府,仍以蒗蕖土州之地属永北府。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云南布政使司上报批准,给阿氏土舍委牌管理地方。乾隆三十二年(1767年)永北府改为永北直隶厅,蒗蕖州仍属永北直隶厅。道光初年,大村又叫大八村,设市肆,即大村街。道光十年(1830年),土司阿为柱请袭州职,咸丰七年(1857年),阿为柱死,阿国宝继承父职。咸丰十一年(1861年),阿国宝派土目土练随从清军官兵反抗杜文秀义军,直至同治九年(1870年)云南巡抚“因其屡立战功”,奖给阿国宝四品翎领运同衔。
        民国初, 1913年设置宁蒗行政区,行政委员驻永宁;1915年至1933年设置宁蒗县佐,驻大八村,即大村街,今大兴镇旧址,在二官村之南侧,属永北县。宁蒗一名是以永宁土府、蒗蕖土州合并建置,各取一字而得的。1934年撤销县佐,置宁蒗设治局;1936年9月6日宁蒗设治局正式成立,从此直属省管,第一任局长陈文锦。解放后,宁蒗县属丽江地区。1956年9月19日,成立宁蒗彝族自治县。
        宁蒗彝族自治县,是由于自清光绪初年起,四川大凉山彝族奴隶主势力强大,族众分播,向外扩展,进入蒗蕖州地域。年复一年,蒗蕖区域大部分为奴隶主控制,而清代后期,云南大部分地区已“改土归流”,后来随着白牛厂倒闭,经济萧条,人力单薄,贫困处境,现状难持。蒗蕖阿土司仅有虚名,并无实惠,也无实权。到了民国初期,阿氏土司连地方上的区乡长一类头人也没份了。彝族流入的量日趋繁多,天长日久,彝族成为第一大族,到了1956年便顺理成章地称为“宁蒗彝族自治县”。这些彝族是从四川大凉山迁徙而来,自然就把宁蒗称作小凉山。
    二、历史背景
        1924 年2月,盐边叛军雷云飞勾结蒗蕖彝族刘申都和盐源彝家支武装近万人,直攻盐源县城。盐源县知事周印先率官军反击,雷军被俘158人,缴获步枪100多支。3月,雷云飞再次攻城,又被挫败;雷部逃时,抢搂民间大批财物,俘去妇女儿童数百人。1925年,雷云飞与盗首贺二麻子合伙,又在永北、华坪、宁蒗一带抢劫。
        1926年,雷云飞附罗树昌失败后,在盐边县棉花地被官军蒋如珍部用计击毙,雷部彻底溃散。1929年,云南省主席龙云的儿子龙绳武因追击张汝骥军到永北、宁蒗,在凉山以彝族关系支持龙军反张军为由,联络黑彝余姓等家,并接受黑彝大批银两马匹而去。此时小凉山除得到张军大量武器外,又得到龙军的赠送武器,从此进一步壮大了凉山黑彝的武装势力。
    同年凉山黑彝章家武装400多人,抢劫蒗蕖各族居民。
        1931年6月28日,永北民团指挥万重高、高至极率武装一千多人上凉山铲烟,在马鞍山被黑彝武装围攻,万、高等人被俘,伤亡100多人,失枪200多支;县政府出面调解,放出原关押监狱的彝族头目,换回万高等人。
        1935年,西康木里藏族董尼伙头率领数百人到永宁烧杀抢劫三日。
        1936年正月,永宁喇嘛寺聚众反对永宁土司总管阿少云,抄搂其家,杀死总管家丁啄珠喇嘛,阿少云外逃。喇嘛寺武装又攻打石佛山倮姆黑彝,战斗中永宁僧民死伤48人;土司阿民翰四处求援,丽江督练处处长高振鸿及驻丽滇军第十团张宗祥率队弹压,大乱始息。但小股武装战斗和抢劫仍然不止。
        同年5月6日至9日,滇康边境黑彝马跛子和余崇祥率众200多人,到永胜县东区和南区抢去男女9人,税局会计1 人。县政府派常备队和民团与之战斗,双方伤亡20 多人。
        1940年6月,鹤(庆)丽(江)中(甸)维(西)华(坪)永(胜)边区保安司令史华派工兵独立营到宁蒗铲烟。10月26日,西康木里董尼伙头率众300余人,再次抢劫永宁皮匠街。
        同年,宁蒗西川彝族百姓(次等奴隶)女首领祖阿牛聚众一千多人反抗奴隶主补余黑彝,迫使黑彝向百姓娃子(末等奴隶)认错。
        1941年,工兵独立营第六连,宁蒗设治局守备队和地方民团配合铲烟,归罪蒗蕖土司阿鸿钧,造成矛盾。
        1942年冬月,中印公路勘测大队路过宁蒗水草坝,被黑彝补约古哈抢劫。
        1943年10月,西康官军吴晓东团与滇军高荫槐两个营及盐源保安大队,联合剿办滇康边境抢劫盐商的黑彝武装,盐源和宁蒗的黑彝刘、米、古、张、余五家又联合反抗,滇康官军败退,保安大队覆灭。
        1944年6月,工兵独立营和民团500多人到宁蒗铲烟,在辣子沟被张、刘二家黑彝武装伏击,死排长二人,士兵六人,民团五人,还损失部分武器马匹。
        1945年2月,宁蒗八(耳桥,今红桥)翠(玉)乡拉垮伙头普米族曹格直等“撒羊毛圪瘩”,聚众千余,反对八翠乡乡长田正忠,设治局局长易忠孝前往解决,事态平息。
        同年4月,宁蒗设治局常备队长胡谋深率兵30多人,从昆明领回步枪55支,子弹5500发,到宁蒗倮罗关时被黑彝余加哈、余挖哈家支武装堵截,守备队与之战斗,未被劫夺。
        1946年6月,永宁皮匠街被张、马、余三家黑彝武装联合抢劫,烧毁房屋60多间,死伤数人,财物损失殆尽。
    同年6月21日,蒗蕖土司阿鸿钧联络盐源左所土司刺保臣,组织武装一千多人,攻打前来强占宁蒗药山的黑彝,先后激战24天,彝房被烧300余所,打死31人,黑彝抢走牛羊及财物。
        1946年9月,宁蒗设治局长窦家麟贪污勒索人民,蒗蕖土司反对,窦派政警人员杀死土司嗣子阿崇先等人,阿土司率领数百人围攻设治局,双方战斗数日,第七区行政督察专员杨茂实率官兵前往处理,窦家麟被撤职查办。
        1947年9月,宁蒗三棵树村民团队长徐开品率众抢劫珠洛河黑彝补余左关阿衣家人口,补余用白锭赎回。同月,补约与东山刘家及万札家联络八百多人,与徐开品战斗,彝方死7人,伤10人;彝方俘虏徐方3 人,烧民房20 多间。后徐方停火,愿意赔还补约家损失,斗争始息。
        1948 年7月,新化乡阿家坝三次遭受凉山热柯、万札彝目家支抢劫,死伤5人,抢走15人,抢走牲畜95头。
    1949年9月6日,中共滇西北人民自卫军彝务指挥部在永胜县成立,黑彝余海青、余国栋任正副指挥,中共党员胡丹任政委,率众千余人,配合滇西人民自卫军三支队攻击“民主联军”,取得胜利,后被解散回家。
        黑彝间的斗争,宁蒗余家(彝称补余家)与盐边马家(彝称沙马家)、张家(彝称瓦渣家),约在1897年,由于婚姻关系引起互相抢劫人畜,矛盾越来越深,连续五六十年战斗数十次,死人无数,俗称“打冤家”。直到1953年,在共产党的领导下,由凉山办事处召开彝目代表会解决,冤家械斗案才告结束。
    三、白角坝二官村
        白角坝位于蒗蕖州腹心地带即今宁蒗县城坝子。她象一匹蕨菜叶飘落在群山的怀抱中,坝子呈南北向,叶柄在南端挖开梁子下部,叶尖在白角山麓硝水坪,其柄径是蒗蕖河即白角河。
       《永北直隶厅志》载:“蒗蕖水源出蒗蕖土州东南绵绵山,两源合流,西北经白角乡白角山麓,曰白角河,亦名麦架河。左右纳三小水,曰挖开河,又纳西南一小水,又东北流数十里,左纳列别河水,又东北,左纳一小水,又东北汇盐井河,东北入雅砻江。”“白角河,即麦浪箐河,在蒗蕖绵绵乡,流经白角坝,逆入西番界”;蒗蕖河沿途名称繁多,此河源于新营盘和宁利的白草坪、玉鹿、拉都河间区水汇合挖开河,经庄房山嘴间口从东流出,旋即转北流去,横穿坝子流经大村街、二官村、堰口坝、卢家营盘、吴家堡、包都、官地坝、辣子洞、中梁子、月亮坪、牛圈坪、硝水坪、华刚进入四川盐源县与盐井河汇合流入雅砻江。其间径脉是坝子两侧山间十数条箐沟支流。白角坝最高海拔2240米,最低海拔2180米,自古以来风调雨顺,年最高气温摄氏29度,最低气温摄氏-5度,气候较好,物产丰富,主产水稻,玉米、薯类、燕麦、荞子、大豆、蚕豆、大麦、小麦等,是全县的粮食主产区,衣饱之地。
        白角坝有两层含义。
        一是以白角山为蒗蕖财富的象征。据老辈们流传,很久以前有一头白牛在坝子北头辣子洞至中梁子之间东面大山游牧。白牛会放光,那就是宝。人们不约而同地涌上山去捉白牛,白牛被惊吓,拔腿就跑,尽管捕捉的人很多,却也只拖下白牛的一条腿,那条腿离开牛身却消失在山里,无影无踪。人们就称白角山为“白牛山”,消息传开,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费尽移山心力挖山,想方设法要把那白牛腿挖出来。那就是采矿,边采边炼,办起“白牛厂”,炼出来的成品当然就是白银。山上盛产银矿,成为蒗蕖财富的象征。《永北直隶厅志》载:白角山,属蒗蕖土州界,与章土司同地方接壤,过四川盐源县界,上下出银矿。道光十一年同知吴兆棠详准开办解课,名东升厂,又名白牛厂。时有白牛现,因获银矿,故名。二十五年,银内分出黄金,至今采办。解无定额。
        不过那银矿仅是白牛的一条腿,储量有限,一百多年后便衰竭了,采的矿炼出的成品只有铅而不是白银,而且铅矿也越来越少,直至枯竭,人们望山叹息,无奈之下怏怏离去,白牛厂就这样隐退了。
        二是“白”与“北”同音同意。蒗蕖州从元至元二十五年(1287 年)起至民国二年(1913年)的626年间都属于北胜府、澜沧卫、永北府(今之永胜县)辖区,这样一个山间小平川正好是永胜北端的一个角落,故名白角坝。白角坝过去是阿土司(摩梭人)统治下的少数民族地区,土著人主要是摩梭、普米、白族等。在清朝中后期人们发现并开采白牛山银矿,内地汉人前来参与采矿,陆续进入白角坝。
        地处大村街北侧,与刘家沟隔沟相望的二官村即今宁蒗县大兴镇胜利村,是北角坝的丰水宝地。总体范围是南面刘家沟至蒗蕖河,北面三岔河至蒗蕖河,这两沟河之间。
        小凉山虽是穷乡僻壤之地,但二官村是温饱有余的一隅。二官村依山旁水,原村民所在老村是县医院与电力公司至唐家湾一带。村前是沃野,数千亩良田,东临蒗蕖河,村后是个大圆山峁,很久以前曾驻过军队,故称“营盘峁峁”,今为电力公司所据。山峁后是坳地,往西一线起伏的山丘,再往西则是由低向高耸起的大山。远看就是一条跃跃欲试的巨龙,与龙颈(七寸)相连的龙身是巍峨峥嵘的营盘山,山后便是茂密的大森林,龙身两侧是蒗蕖河的两条支流,龙脉旺盛。南边是大深箐刘家沟,北侧是三岔河。山青水秀,风调雨顺,农耕富足,衣食不愁。
        在清乾隆末年,简氏开基祖简在国因避苗疆事变,携家眷,由贵州遵义,颠沛流离,千里迢迢,迁徙到这片莽原栖身,他们一家在荒原上风餐饮露,搭棚居住,披荆斩棘,结芦为寨,拓土躬耕,求食薄土,赖以生存,开拓这片处女地。后来随着白牛厂银矿的开采,大村街市的设立,卢、潘、唐等姓邻居相继到来,人口逐步增多。天下百姓是一家,大家团结一致,和睦相处,齐心协力,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勤劳的双手开创了一方乐土。历经数代坚持不懈的奋斗,年深日久发展成为这个以简、卢、潘、唐、王、李、刘、夏、彭、梁、余、尹、冉姓杂居的村寨。全村五十多户人家三百余人,青一色的汉民。民国时期出了卢瑛、潘文明两个区长,人们就称这个村子为“二官村”。区长,官虽不算大,但在山高皇帝远的边远少数民族地区来说却也声威显赫,远近驰名。
    解放后,二官村更名胜利村。随着社会、经济、文化、人口的迅速发展,日趋繁荣昌盛,蒸蒸日上。现今二官村已演绎成为县城腹心。
    四、家世脉络
        据祖上世代流传,我们简家最先来到这里,是二官村拓荒者。祖上颇有根底,祖籍江西临江府新喻县高杨里水北圩十字街,始祖简永康在明朝初年由“江西填湖广”出来,其后再由湖广入贵州,定居遵义府。据传,永康公报效国家,功勋显赫,可能是知府级的官阶或豪商,或许是商屯主,总之是殷实大户,在贵州遵义的领地范围颇大,领地内盛产毛竹,可将资源优势变为经济优势,称之为“插栈为列,手指为界”。在遵义建有富丽堂皇的宗祠,编纂有二十字派:
        永兴福茂宗,廷居玉贵吉;洪崇在朝尚,天仕学良传。
        延绵嗣续十二世,已到清乾隆年间,由于苗疆事变,遭刀兵烽火之乱,宗祠被毁,族人流离失所,四散逃生。
        十三世么房在国公一家三兄弟各奔一方,为便于将来有朝一日,子孙后代找拢相认宗亲,遂将一口铁锅打成三块,兄弟三人各收藏一块,作为凭证,世代相传。在国公携家眷,妻张氏,长子朝佐及配杨氏,次子朝卿及配黄氏,迁徙到这里,是这片处女地的拓荒者。虽处在从奴隶制到封建制的过渡时期,受土司、奴隶主的双重压迫和掠夺,徭役赋税多如牛毛,饥寒交迫,民不聊生。但简氏世家在这里顽强地生存下来,并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勤劳的双手开创了一方乐土。那个年代的简氏家族穷的叮当响,有不起一个读书人,但却都以源于中原而自豪,凡懂事的孩子都对家族历史源流、祖籍脉络背的滚瓜烂熟。这个家族以中原文化为荣,世代相传,婴儿降生,无论男女,一律用学名,不取乳名。
        我是简永康公第十九世,在国公第七世,即是从江西出来的第十九代,而离开遵义迁徙至蒗蕖的在国公第七代,为“良”字派。在国公有二子朝佐、朝卿,居二官村。二官村即宁蒗简氏发祥地。朝佐公有二子:尚惠、尚莫;尚惠公房世居二官村,尚莫公房后裔移居宁利乡;朝卿公有一子尚元,播迁金棉乡。宁蒗简氏在第三代的“尚”派三房分居三处,第四代“天”字派有十五户,其中尚惠公有四子:天伦、天明、天良、天秩。第五代“仕”字派达六十余户,仅二官村就有二十户,其中天秩有六子:仕干、仕孝、仕明、仕联、仕良、仕春,一女:仕群。除次子仕孝、六子仕春外出至红桥、翠玉乡,女儿仕群嫁入干河子罗府外,仕干、仕明、仕联、仕良四弟兄都在二官村,至第六代“学”字派户数人口就更多了,二官村简氏有四十余户二百多人,位居全村之首。故此,二官村又称之为“简家村”。简氏成了当地驰名的大家族,家族中有一户富豪当着民团中队长,大多人家算是温饱有余之户,也有穷的叮当响的贫困户,我家祖上就是衣食不保的贫困户之一。
        在那黑暗的旧社会,穷人受欺凌,受折磨。在与黑暗势力、匪盗、灾荒、瘟疫抗争的年代,简家涌现了一些世人崇敬的英雄豪杰,传为美谈。如简天升,清朝末期,全家从白角坝迁居棉缅(今金绵乡),在乱世年代,山匪、恶盗、贼寇随时来抢劫杀人。他为保护家人和村民的生命财产,凭手中一把大刀经常与敌人拼搏,杀敌无数。清光绪壬辰年(1892)砍杀敌人十多个,终因寡不敌众,身负重伤,孤身一人退隐困守岩洞,敌寇死守洞口。他在洞内伤势恶化加之十数天无食充饥,水米无进,被困死在洞中,蒙难时年仅四十四岁。
        又简学盛,二官村生长,彪悍勇武,才智出众,臂力过人,大仁大义。号称大力士,力大无穷,宗庙里有一铜鼎,重千余斤,几个人也举不起来。有人找到简学盛,与他打睹,睹只羊。说若把此铜鼎举起来,宰只羊敬奉他,他把那铜鼎举起在院子里转三圈,轻轻放回原地,面不改色心不跳,众皆诚服。一天他去刘家沟上山砍柴,下午背着柴返回,下到水爬崖箐底,汗流浃背,口干舌燥,渴的难忍,就放下柴背子,到沟里蹲着用手捧山泉水喝,这时来了四个山寇从背后向他袭击。他从泉水中看到扑来的山寇,猝然一个鹞子翻身跃起,双手抓住两个,飞起一脚踢倒一个,还有一个跋腿要跑,他将抓到的那两个的头用力一碰,碰昏在地,继而飞身纵出把要跑的那个的头发揪住抓回来。一个人制服四个敌手,他用双腋夹着两个,两腿压着两个。就这样用嘴啃,手掐,脚蹲,要了四个山寇的命。据说,他回家一个月后牙缝里还有人肉丝丝。至1926年在马鹿梁子与匪寇激战阵亡。
        再如简学富,是我堂二叔,一生行狭仗义,1947年冬为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在刘家沟马蜂包弯子与匪寇作战中殉身,他与敌手同时开枪,两人同时中弹,同归于尽,他被誉为民族英雄,由宁蒗设治局政府官葬。这些悲壮感人事迹,传为美谈,世代传颂。
        简天秩的第五子简仕良就是我的爷爷,生于清光绪二年(1876),性格豪爽,刚直不阿,义薄云天,行侠仗义。由于自家无土地,完全靠出佃种财主的土地生存,一年苦到头一家人的生活都难以维持,除了留下一点糊口的粮食外全部上交给佃主。由于爷爷受不了佃主的欺诈,1920年与土豪劣绅的争斗中被谋害。爷爷死的时候父亲简学芳只有12岁,叔叔简学才7岁,奶奶还怀有一个遗腹子。我爷爷被害后,家族中的权势者与富豪沆瀣一气,把我奶奶出卖给三棵树朱家,逼着我奶奶刘氏撇下两个幼儿改嫁朱府。我奶奶身怀六甲,被强迫嫁入朱府不久生下简仕良的遗腹女简学芝。刘氏的后夫是个酒醉子,莽夫,好吃懒做,性格暴烈,虐待成性。刘氏生下我娘娘简学芝还不满月,后夫就逼着她下田薅秧。这位莽夫在家喝酒喝的醉醺醺的,屋里婴儿哭的即将昏死过去,他才抱着婴儿去田里喂奶,我奶奶看着心疼,抱怨几句,那男人乘着酒性拳脚相加一顿暴打。我奶奶遭受丧夫、弃子之愤,被逼易嫁的沉重打击,悲苦不堪,加之在月子里又遭后夫欺凌虐待,体质羸弱,哪里还经得住这场暴打?当即晕倒在田里,未及爬起来就被浑水呛死在稻田中。这个莽夫见妻子死了,亦惊骇不已,恐慌中怕简家和刘氏后家来打人命,遂吞草乌自尽了。朱家为挽救绝后之灾,就靠此遗孤立嗣,把我娘娘简学芝抚育成人,更姓改名朱金秀。后来朱金秀招四川腊肉窝人氏信九如入赘易名朱金德,生有三男朱泽清、朱泽华(二子回宗改信姓)、朱泽禄,二女朱泽珍、朱泽贤,为朱家传宗接代。
        简学芳、简学才兄弟失去父母后,简学芳到一家叫“胡豆花”的豆腐坊当童工,简学才由大爷爷家收养,给大爷爷家放牲口。后来,豆腐坊濒临倒闭,坊主就将简学芳卖给彝族头人家做奴隶抵债,小小年纪过着非人的生活。简学芳22岁那年,再也忍受不了牛马不如的生活,他趁管家不注意之机,偷偷从彝族头人(奴隶主)家逃跑出来。不料他刚刚逃走一会就被发现,如果被逮回去只有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拼命地往前跑,眼看就要被追上,亦也被逼到悬崖上。面临绝境,被逮回去是死,跳下去也是死,他宁可粉身碎骨也不回去受活罪,纵身往悬崖下跳。万万没有想到悬崖下有棵大树,他被树木撑着没死,但已遍体鳞伤昏死过去。苏醒后,他强忍着伤口的剧痛,慢慢向他外公家爬去。
        舅老祖在路上发现有一个满身鲜血淋淋的小伙子,他一看被吓住了:“是自家的一个外孙!”他急忙把他背回家,找中草药医治。他父亲被救活了,伤好后发现舅老祖家有个小姑娘,也是被舅老祖救回家的苦命人。这个小姑娘就是后来我的母亲。母亲也是穷苦人出身,是华坪县德茂尾巴村人,姓李。十来岁时被卖到小凉山当奴隶,与她同时被卖去的还有一个比她大点的同村小姑娘,她们义结金兰,结拜成姐妹,两个小姐妹过不惯非人的奴隶生活,义姐带着义妹偷偷跑出来,在横亘连绵的崇山峻岭间盲目奔逃。由于年纪小,不识路径,她们没能逃出魔爪,义姐为掩护她被奴隶主派来的家丁抓住,狠狠的往死里打,双脚又被抽了脚筋,双手十指被插上竹签,活活摧残致死。义妹侥幸逃脱却在原始森林里迷失了方向,在筋疲力尽,走投无路时被舅老祖救了回家。
        舅老祖救了他们一女一男两个遭遇相同的年轻人,他认为这是天意,在舅老祖眼里他们就是天生的一对,他想成全这对苦命鸳鸯。一年后,舅老祖将他们俩撮合在一起,让他们成亲过日子。小凉山老家还有我父亲的弟弟,那里的亲人时常牵挂着我父亲。还是回小凉山去租地种庄稼,只要能勉强度日就知足了。
        夫妻俩回到二官村在父老乡亲们的帮助下盖起茅草房为家,有了栖身地。没有土地,当了三棵树财主池家的佃户。

    第三节  孩堤时代

        民国岁次甲申七月初二深夜亥时,我一个先天不足的小生命哇哇坠地在二官村贫苦农民家庭。我在这个家庭中排行老三,亦是么儿。我有两个哥哥,大哥简良发,大我八岁;二哥简良吉,长我两岁。我发出第一声啼哭,我爹就给我取了学名“简良开”,意为万事开头难,有了良好的开端,只要坚持不懈的努力奋斗,就会有美好的成果。为我一生有所作为,有所成就寄予美好愿望。
        常言道:皇帝爱长子,百姓爱么儿。长子忠诚老实,埋头做事,少言寡语;次子憨厚,有点智障,口齿不清;么儿聪明伶利,乖巧可爱。且先天不足,真个是父母的心肝宝贝。先天不足后天补,父母含辛茹苦,节衣缩食,相方设法把我抚养成人。
        我自幼好动,生龙活虎,却也十分听话,很乖巧。却因先天不足,体质羸弱,脾胃差,消化不良,病痛多,给父母添的麻烦够多的,先是百日咳,接着是大叶性肺炎、天花等各种病症接连不断,把父母折腾的够呛。一岁半时,我爹突然得了一个怪病,全身瘫软,有气无力,当地缺医少药,也无医院,即使有也因家中穷困,无钱进医院治疗,堂堂中年汉子,成了一摊软肉,行将撒手人寰。我妈妈急的团团转,呼天呼地,有幸的是,在走投无路时来了一个五旬左右的江湖郎中兼算命先生,人称“摸骨相”。这“摸骨相”看了我爹的脸色,把了脉,说他主要是精神压抑太重,气血不足,得的是散精失魂症,要六斗米作报酬,包在他身上三个月内治愈。他拿出一束蒂上有柔毛的药根,说这是“松毛参”,味苦而甘,培元,固本,提神补气。在这高寒山上有,可挖来炖肉吃。正好我舅公的儿子刘老二来看望我爹,他在场,他喊我爹老表,我们称他“是二表叔”。刘老二看了药说他认识此药,珍贵,难找,但可以采挖得到,由他负责挖来给我爹治病。三个月后我爹的病果然治愈。以后这“松毛参”成了我们家的祖传秘方。“摸骨相”也准时再来给我爹看相。“摸骨相”问了我爹和我两父子的年庚四柱,掐指一算,说我的八字太硬,克父,要使父子八字属性和谐,就要过继给一个八字硬的女性称“爹”,称我爹作“耶耶”。找去找来,在族中找到一个已嫁给王姓的姑妈,我们称“大娘”的八字才相符,于是过继给大娘称“爹”,而称父亲为“耶耶”。我们那个家族有个习惯,称父亲的弟弟即叔叔为“耶耶”,而我称大嬢为“爹”,称我爹为“耶耶”,这也许是梦境之喻,梦中的启示发挥的效应。
        在我三岁那年除夕,蒗蕖设治局的官吏逼着我爹交耕地税。因我们家是佃户,佃户上无片瓦,下无插锥之地,既是佃户,又何以耕地税可上?我爹心里非常清楚,与官府作对无异于以卵击石,但他不输这口气,理直气壮地说不能上耕地税,当即被抓去下了大牢。
    那天夜里,熟梦中的我倏被寒风刺醒,睁开惺忪睡眼,发现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我家的三间茅草房被烈焰吞没。在火光映照下,我发现泪流满面的母亲用衣襟把我紧紧裹着搂在怀里,十一岁的大哥简良发搂着五岁的二哥简良吉偎依在母亲身旁,母子全身颤抖,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地躲在菜园地窑里,呆呆地望着一所房子舜间消失在烈火硝焰中。稍许,枪声大作,厮杀之声惊天动地……
        后来,我才知道,我爹因见保长的儿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欺凌良家女子,他为匡扶正义,出面干涉,得罪了保长。保长串通官府和凉山匪寇,官匪沆瀣一气,官府以征耕地税之名抓走我爹,匪寇则乘人之危,投井下石,在夜黑风高,更深夜阑,人睡静之时举火烧房,要把我家弄个家破人亡,干脆利落。是夜,我母亲李氏因丈夫身陷囹圄,忧心如焚,不曾合眼,及时觉察到匪寇举火烧房的动静,惴知已被匪寇包围,既逃不出去也无法呼救,在这紧要关头只有设法躲藏起来,她机警地带着三个幼小的孩子悄悄躲进菜园地窖里,侥幸躲过劫难。亲邻们被火光惊醒,悄悄找来民间自卫队,才把纵火匪寇轰走。然而,夜黑风高,天干物燥,水冷草枯,非常干燥的茅草房在寒风中火借风势,风助火力,眨眼间已化为灰烬,房屋财产毁的一乾二净。
        天下乌鸦一般黑,哪有穷人伸张正义的余地呀!
        亲族中人东拼西凑帮我家应付了耕地税,经多方求情努力这才把我爹保释出狱。
        我爹出狱后屹立在废虚上,看着被火烧红后留下的墙壁痕迹,双目冒着火光,紧握双拳……
        我爹面对妻儿坦然说道:“你们母子四个在大难中能够安然无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只要人在啥事都好办。留的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一切重新开始,人穷志不穷,我们要活出个样子来!”随后,一家人在原址上清除废物,利用原墙基墙壁,经过数年辛劳,将房顶由茅草改盖成瓦屋面。
        这场火灾给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永恒的记忆。我记下了穷苦人的深仇大恨。在我一生中不计其数地重复着这场恶梦,成为我一生为穷苦人争气的动力。
        己丑年隆冬,全国各地都沉浸在共和国成立的普天同庆中,云南省主席卢汉宣布起义,云南和平解放,小凉山却正处在黎明前的黑暗。国民党残部和凉山黑彝武装相勾结,大口马牙地呼喝道先夺了永胜县城,回头来取蒗蕖设治局所在地大村街。二官村在大村街北侧,仅一河相隔。黑彝武装围攻大村街,二官村也受到严重威胁,村民为保卫村子,用刺棚作篱笆档墙,把村子围起来,村内人人自卫,男的全副武装守住村口,有枪的守住炮楼,没枪的都持大刀、梭标、弓弩等各种武器;女的三五成群集中在一起负责供给伙食茶水、传达信息。男女都实行昼夜值班,随时准备着与黑彝武装拼个鱼死网破。黑彝武装虽然来时气势汹汹,但蒗蕖设治局和大村街武装武器精良,布防严密,黑彝武装连攻几次都以失败告终。这时解放大军将进入凉山的消息传来,黑彝武装慌忙在春节前夕撤离,狼狈而去。老百姓终于能过上一个安静的春节。
        过了春节就是庚寅年,正月初十凌晨,母亲李氏生下一女婴,给我们三兄弟添了个么妹简良娣,新春佳节添新口,全家都处在喜庆中。
        一月后的一天,爹妈上山砍柴去了。大哥背着小妹,带着二哥和我到蚕豆地里放田水。我看到十来号军人朝我们走来,有些害怕,靠着大哥说:“大哥,你看!”大哥护着我们说:“别怕,别怕”。说话间那些军人已到了我们面前,领头的那个和蔼地对我们说:“小弟,别怕,我们是穷人的队伍,解放军。”我们三弟兄看着这些背着背包,戴着红五星、红领章的军人,的确感到亲热,一点也不可怕,又都疑惑地说:“你们是解放军?真的吗?”领头的说:“是啊,我们是解放军,我叫和平,班长,他们都是解放军战士。小凉山和平解放啦。”接着他们向我们兄弟了解我们家的情况,并由大哥领着来我们家住下。解放军战士们到我们家放下背包,就打扫院子,烧开水做饭忙活开了。他们看着那被烧红的墙壁问起是咋回事,我大哥一五一十地讲给他们听,他们听了对我家的不幸遭遇表示同情,对黑暗势力表示异常愤恨。告诉我们穷人要团结起来与一切黑暗势力作坚持不懈的斗争。
        1950年,宁蒗县政务委员会成立;1951年,宁蒗县民主联合政府成立;1956年9月,宁蒗彝族自治县政府驻大兴镇,白角坝二官村成为县城一隅。红太阳的光辉照到了小凉山,从此水深火热,暗无天日已成为永远的过去,穷苦人、奴隶娃子当家做了主人。我爹首当其冲成为共产党、民主联合政府依靠的积极分子,带领乡亲们庆祝小凉山和平解放,闹土改,分田地,搞起变工队,互助组,建立农业生产合作社,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继而当上县人大代表,后来被评为云南省劳动模范。一人火红,全家荣耀。

    第四节  启蒙入学

        1954年,小凉山建起第一所省立完小,9月1日完小开学。已满十岁的我,作为这一家的第一代读书人迈入了学校的大门。入学前,我爹把大哥简良发和我叫到中堂的毛泽东主席像前庄重地说:“我们穷人能有今天,是共产党、毛主席给的,你们要听共产党的话,听毛主席的话,永远跟着共产党走。”大哥年已十八,进学校是进扫盲班,只有半年的扫盲时间;我则是发蒙读书,从一年级开始读起。在学校里那“东方红,太阳升”,“社会主义好”,“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主旋律驱使着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并构成我一生精神生活的支柱。
        在学校里,岁数比我大的较多,比我小的也不少。那时民族隔阂残余很突出,上学路上以村为单位,找群结伴,小的跟着大的,大的保护小的,走散了就会受到邻村或异族人的欺负。我家在县城,完小还在北面的三棵树池家园北侧。我家距省立完小五公里,其间有条河叫小河。小河北侧的堰口坝是摩梭村子,我们上学的必经之处。
        一年级上学期的一天放学时发生了一件事。那天,我手里拿着一根樱桃棒,打算取皮套水枪用的。当地小孩喜欢玩水枪,利用竹筒抽水喷出去。预防水枪炸裂,在竹筒上套樱桃树皮作保护。下午放学时,学生集合在操场上旗杆前,举行下国旗仪式。我个子小排在队尾。正要下国旗时,年龄个子都比我大的堰口坝的摩梭娃儿、同班同学傅有清从外面跑来把我挤开。莫明其妙,我本来就排在队尾,干吗还要来把我挤开?我被突然挤开不由得生气,又去把他推开。凶狠野蛮的傅有清就把我按翻在地把我左脸墩上的那坨肉咬掉,鲜血直淌。当场老师和同学们制止,才将事态平息下来。在放学后回家路上,大同学也就是扫盲班的大哥和大哥的同学尹代云、冉顺林、刘仕根等,还有县委书记张天祥的两个儿子老大张建中、次子张建国等保护着我往回走。我心里窝火,脸上的肉被咬掉,真是奇耻大辱,噎不下这口气,暗自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我手握着那根樱桃棒,双目紧盯着前面的摩梭娃儿。从学校出来一截的三棵树池家巷,在同村大同学尹代云的怂恿下瞅准时机冲上去朝仇人手臂翻山一棒打去。打下那一棒的刹那间,傅有清“啊!”地叫了一声蹲下去。尹代云一把将我拽到他身后保护起来,我大哥和大同学一齐拥朝前。傅有清挨了那一棒捂着手臂大叫起来,摩梭娃儿听到喊叫声也围成一团,跃跃欲试,但看到县城的汉族娃儿多,也弄不清是谁动的手,寡不敌众,领头的那个就打着摩梭话带着本村同伙先跑回去了。临近堰口坝摩梭村,尹代云带着我离开大道进入田坝沿高坎下潜身而行,让县委书记的儿子和大同学们去抵挡和处理事态。到了摩梭村子,傅有清等先回家向家长告状诉苦,把村里家长们喊来拦着大路,大闹起来,幸有张氏兄弟在场发挥作用,没把事态扩大。次日早上,堰口坝傅有清的家长亲戚们抬着火枪梭标拦堵在大道上。还是县委书记的次子机灵鬼张建国事先有所准备,找了县人武部部长郭兴祥,郭兴祥原是县委书记的警卫员提拨起来当武装部长的。郭部长当即带人前往处理此事,经过调解才将此事平息下来。
        二年级下学期开学,我向爹要钱买纸订练习本,爹说手里没钱,你要用钱就把那10个鸡蛋拿去卖了,卖鸡蛋的钱你就拿去买纸订练习本吧。我将鸡蛋装在茶篼里拿到街上去卖,那时的鸡蛋很便宜,一个鸡蛋才卖2分5厘钱,卖10个鸡蛋合计也只有2毛5分钱。这个街名叫“大村街”,街面并不热闹,摆摊卖东西的总共只有十几号人。我等了好个时候,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来到我面前,拿着鸡蛋看了一阵,问我怎么卖的,我如实说了。那干部模样的中年人说好吧,我买啦,不过身上没带钱,我回去拿来给你,你等一下。我问你家在哪里?那干部模样的中年人回身一指说:“喏,就在县政府里面,你在这等我,我进去拿来给你。”我第一次卖东西,没经验,太过老实忠厚,轻易相信了那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我就在那里等着,等他拿钱来。谁知那家伙一去就再也没出来。我左等右等不见那人出来付钱,家里等我回去吃午饭,也不见我回家。我爹急了跑到街头来找我。我还老老实实地在那儿等着,我急的要哭了,见我爹来了,就喊我爹领着我去找那个买鸡蛋的人。旁边一个卖凉粉的老妈妈估摸着对我爹说,你家这娃儿十有八九是被骗了,要不那人怎么这长时间都不来付钱呢?我爹领着我去县政府走遍了所有办公室和单位也没找到那个人,确实被骗了。我爹也急了,领着我在街上走来走去找,边走边骂:“什么人这么卑鄙,冒充国家干部,欺骗小娃儿,10个鸡蛋才2毛5分钱,那么勾怂,不要脸!这点钱都不想付,你想要就明说,可以送你……”
         这是我第一次在街上卖东西就被欺骗,也是最后一次卖东西,因为我从此以后一生中再也没上街卖过东西了。
    次年仲夏,暴雨连绵,河水猛涨,又无桥,淌水过河很艰难。是夜下了一个通宵暴雨。清晨,别的学生都缩在家里不敢出门,有的因而缺课乃至辍学。那天清晨,性格倔强,求学心切的我不听母亲劝阻,独个儿戴顶篾斗笠,披件棕衣,腋下夹著书匣子,脚穿自编的山草鞋出了门。我来到河边,见到一个手打黄色油纸伞的身影伫立在河岸,不住地回头张望,似乎在等伴。那时候的油纸伞很稀罕,除机关单位的人外,一般人不用。这打伞者是南下干部、民警队指导员任章友的女儿任晋媛,与我同班,小我四五岁。她见到我既高兴又担忧地说:“开哥,你来啦。我等了好一阵啦,鬼影都不见一个,还以为你也不会来呢。班长,这河水涨的很大,恐怕过不去啦。”
    河水已漫上河堤好宽一片,能否淌得过去,我也心中没底。但我显得很淡定:“别急,我先试试,若能过去,就背你过去。”
        我把书匣子递给任晋媛,卷起裤管,下河探路。哪知,河水冲毁了原来的路道,变为深槽,我一脚踩下去,空的,洪水冲着脚是飘的。瞬间,整个身子落入河中,就被洪水卷走了。
        任晋媛吓落了魂,在河岸上嘶声呵喊着:“快来人啊,有人落水啦!”
        雨雾茫茫,原野静静,回应她的是风声和雨声,哪里去找人?真是呼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何处去寻救星?
        也不知过了多久,洪水把我冲到宽河滩处,我在昏迷中被一个树格蔸挡住,头部露出水面,人居然还有呼吸。我本能地拉住荆棘条,慢慢喘过气来,从河水中站起来,奋力抖抖身上的洪水,上了岸。说来也怪,从我落水那瞬间起,直到树格蔸挡住,我戴的那顶斗笠始终未偏离我的头部,无形中保护了我,救了我。也许是有神灵保佑,得以死里逃生吧?
        任晋媛沿岸奔跑,一身泥水,来到我面前心疼而关切地说:“好险啊,开哥,怎么样?没事吧?”
        我连打几个喷嚏,望瞭望从落水到起身处的距离不少于百米,也不由得大骇,强作镇静,笑笑说:“没事,跟洗澡差不多。”
        任晋媛撇撇嘴:“把人家的魂都吓落了,还笑哩。看来,今天的学上不成了,跟我回去吧。”
        任晋媛知道我家境贫寒,没有多余的衣服,遂把我领到她家,拿来她爸爸的便衣给我换上。那便衣大了些,不甚得体,却也只能凑合。这天我就在她家做功课。我是班里尖子,任晋媛的母亲是县医院院长,她们家与我家相距仅几十米,平时相处就像一家人,互通有无,常来常往,格外亲热。一般情况下,每逢星期天我就上山砍柴,隔三叉五的我也给她家送去一两背柴禾。
        打那以后,我下决心学游泳,潜水、洑水。蒗蕖河水清沏浩大,在坝子里水流平缓,深潭较多,鱼虾丰富。河中鱼虾味美爽口,营养极佳。沿河柳树成荫,风景涵美。村民们在村前扎着鱼坝安放鱼豪子堵鱼,或在大潭里打鱼捞虾。水潭是学游泳的好场所,我初学游泳兴趣很高,但本村人个个忙活路,没人教我,全靠自己苦学苦练。我刚开始学游泳就受冤家对头傅有清的暗中报复,吃尽苦头。有同学说学游泳先要学潜水,学会潜水,学游泳就快了,我就先学潜水。有一天我一个人跑到学校前面的蒗蕖河潭里学潜水,没想到刚下水,傅有清和他的同伴就跟来下了水,他的水性好,由于那次打斗结下梁子,他一直怀恨在心。这下认为机会来了,对我下黑手,把我按在水底树根下,存心闷死我。我凭着心脏即将停止跳动的那一瞬间的求生本能,作着垂死挣扎,暴发出惊人的反抗力,狠狠一脚踹去,正好踹在他睾丸上,他痛的撒手去握睾丸,我赶紧冒出水面,得以逃生。从那时起我再也不学游泳了,成了“旱鸭子”。那次的遭遇,也是缠绕我一生的恶梦之一,我经常从那恶梦中惊醒。
        那些年代,我们农村做饭烧柴禾,照明用明子(油松),夜暗出门打火把,没有电的概念,什么电灯、电话,煤油、汽油是多少年后的事。晚上在家读书、写字,做作业,把一根有叉的松枝放在火塘边,松枝上摆块瓦片,明子放在瓦片上点燃,照亮全家。在明子照耀下,父亲光着脚丫打草鞋,全家人个个都穿草鞋出行、干活;大哥二哥搓绳子,上山砍柴,在田边地头割草、背实物都用绳子,背架;母亲编织草帘或做针线,缝补衣服。父亲和母亲上山砍柴砍明子是常事。虽然背后就是山,但砍柴路程一般四五公里,明子路程还要远,六七公里左右才能砍得到。有一天,父亲和母亲天亮就出门,上山砍明子。到天黑了还没回来,大哥把锣锅饭煮好,菜做好,我们三弟兄等了一阵,肚子饿了,只好先吃。我们吃完饭,父亲和母亲每人背着一背明子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母亲把明子丢在院坝里扶着父亲把背子放下,走进屋,叫大哥和我“良发快拿草墩给你爹,老三挖瓢水来给你爹。”大哥拿过草墩帮母亲把父亲扶着坐下,我用瓢把水挖来给父亲喝着。这时,我们在明子照耀下才看清父亲右大脚指拇正中一条口子!二哥还问:“爹的脚指拇咋啦?”母亲歇息一下说,父亲砍明子时斧头滑了砍着的,大脚指拇成两掰啦!脚拇指受了伤,还咬着牙,从山上把明子背回来。天呐,十指连心,大脚指拇沉受着重力,被砍成两掰,钻心的疼痛可想而知,一般人当时必然晕倒!父亲还能咬着牙把明子背回来,可想象父亲那非凡的毅力和沉受力!大哥说赶紧到医院包扎一下,父亲说我们自己采有刀口药,就不必去医院了。母亲把山上采的草药拿出来说,山上我用刀口药先包一下,在路上走掉了,等会洗了脚再包扎。家里没酒精、碘酒,母亲用茶水给父亲擦洗伤口,将刀口药盒锤柔,再包扎上,三天换一次。就这样,一个月后,父亲的伤口治愈还原了。
        1956年4月6日,国民党反动派残余势力、凉山彝族奴隶主、宗教上层中的反动分子和头人为维护奴隶主反动统治,利用凉山受灾,粮食欠收,群众生活困难等,发动武装叛乱,杀害土改工作队员,占据了不少区乡公所,烧民房,抢财产,劫取军用物资,战火逼近县城。平叛战斗开始!
        我大哥简良发,1936年8月29日生,比我大八岁,此时他已20 岁,经过半年扫盲后回村当脱产民兵。此时,他以身许国,走上战场,与战友、部队一道投入声势浩大的平息小凉山土匪叛乱战斗,出没于枪林弹雨中,冲杀在刀光剑影间,英勇顽强,一往无前。曾参加过烂泥箐战役、烟山战役、倮罗关战役、猪头坡战役、蜂子岩战役等重大战役。为确保一方社会稳定,巩固新生的红色政权作出卓越贡献。历经两年的平叛作战取得重大胜利,1958年初大部土匪已被消灭,我大哥回乡工作,出任大兴乡文书。同年5月,因前方战事吃紧,大哥又被请回原单位,投入平叛战斗,同月27日在木碓窝梁子遭遇战中壮烈牺牲,年仅二十二岁。葬于小凉山革命烈士陵园。
        父母痛失长子,家庭痛失栋梁,妻子丧夫,幼婴丧父,全家处于悲痛欲绝中。爪子刘仕富老表陪同我跑进烈士陵园,跪在大哥墓前发誓:我将来长大了要接过大哥手中的枪,驰骋疆场扫敌顽;继承烈士未竟之业,保江山,保国防;在家孝敬父母,肩负起养老送终的重任!当时我没有想到也不可能想到,后来,事情的发展变化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男儿有志在四方,自古忠孝难两全。尽管我实现了继承大哥遗志,扛枪保国防的夙愿,孝敬父母却力不从心,造成终生的遗憾和内疚,常在梦中自责而醒。
        1957 年7月。我爹简学芳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宁蒗县省立完小第一次成立少年先锋队,我加入少年先锋队,当了小队长。
        我家邻居刘应芳,我喊他表叔,他二儿子刘仕清我就喊老表。刘仕清比我大两岁,与我同班,我们既是邻居、亲戚、同班同学、好朋友。但他很跳皮,上课不听老师讲课,好动爱闹,好逃学躲学,是班上的差生,经常受老师批评,罚站。而我是班里的优秀生,尖子,与他形成鲜明对比。他嫉妒心很强,凭着年纪、个子、力气都比我大,随时欺负我。有一次他把我哄到草堆里玩耍,“躲猫猫”,趁我不注意,他爬上草堆朝我头上洒尿。我从此记恨他,不再理他,同时也激发我专心读书,以优越成绩晾晒他。
        人民公社成立,以生产队为单位开办集体伙食,大跃进“放卫星”洪流席卷全国,学校顺应潮流,放假半年。学生回乡随家长参加“大跃进”,兴水利,大炼钢铁铜“大会战”。那时,我们一家分散在四面八方,父亲在东方,铜厂河兴修大渠;母亲在北头红旗公社辣子沟水利工程;二哥在南头新营盘公社的巴东湾水库工地施工。我相继在三岔河铁厂大战钢铁背塃运矿,在拉都河田野收割水稻“放卫星”,给父母所在工地运送物资,风餐露饮,饱尝大地作床天作被,数着星星睡觉的打野滋味,至今仍记忆犹新。
        从五年级开始,我们完小学生开始住校,过起独立生活。在遭受史上罕见自然灾害的三年困难时期,人均每日口粮只有0.45斤,月均6.5公斤。在这长身体长知识的关键阶段,为填饱肚子,米糠、石根、小脚花、酸猪草、罗汉松皮、红子……凡是能充饥的概不选择,全都变成了腹中食。1960年,完小毕业,我以优异成绩考入初中。


    第五节  幼年趣事

        在十二生肖中我是属申猴的,出生年月,甲申年壬申月,四柱中点了两个申猴,属相与个性相吻合,好动也爱惹事。这是我的特性,既是优点也是弱点。
        幼年是人一生中无忧无愁最幸福最宝贵的年代,天真活泼,生龙活虎,好玩好闹,胆大妄为,因为幼稚、有趣,好动,爱惹事,甚至荒唐,可笑,讨人嫌,是少年的共性。精灵的往往在惹事中吸取教训,增长见识,“学乖”。我也不另外。我小时候胆子蛮大,敢闯敢干,敢作敢为,天不怕,地不怕。
        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的事太多太多,尽管好多事都记不起来了,也许不足挂齿吧,但有的事不可磨灭,经常闪现在脑际——
    耙齿辗压
        我读小学期间,很勤快,吃苦耐劳精神好。放学回来就帮着家里做事,割猪草,放牛、做饭、挖地种菜、洗衣服,什么活都做,星期天一般是上山砍柴,添补家里柴禾。农忙时参与盘田种地。犁田耙田、栽秧活样样学着做。一次学耙田,站在耙子上脚踏滑了,右脚滑到耙齿下面,从膝盖以下曲压在耙齿下,拉耙的牛喝不住,一直拖着往前走,从田埂这头一直拖到对面田埂,足足拉了五十米才停住,幸好田里的泥土已翻耕犁耙过三次了,很稀软,也无石头、铁钉之类阻碍,那条腿才得以幸免,否则就被废了。我栽秧是把好手,那里稻田土质好,是糕泥,水稻特发的好,栽下一两匹秧苗能发一大窝。所以栽的比较稀,株距六寸,一排栽5株;行距随脚退,一般在一尺左右,大跃进那些年,年轻人进行过栽秧比赛,最快的一天可栽1.2亩,我年龄小是新手,一天可栽1亩。农田里的活几乎样样都会做,薅秧、割谷子我都没少过。
    “偷”梨惊吓
        我们村里桃李梨梅之类的果树不多,想吃水果不容易。哪家有果树都看管得很严。你想吃水果了就只有去“偷”。我们族中大姐简良贞的长子卢银龙,和我在一个班读书,是要好的朋友。卢银龙只小我一岁,但我是他三舅,他对我很尊重,我们常在一起玩。有一年,火把节后的一天,我约着他去三岔河唐家湾子摘几个梨子吃。梨树在唐家房后,卢银龙爬上树去摘了两个火把梨丢下来给我,其中一个未接住掉在地上发出“啪”的声响。唐家的大黄狗就狂吠起来,只听大门“咯吱”一声打开,一个鬓发皤白老头唐老倌提着梭标撵了出来。卢银龙一惊,从树枝上摔下来,幸好正骑在下面一枝树枝上,机灵一动跳下地,我拉着他赶紧跑啦。也侥幸,唐老倌家的狗拴着,唐老倌年纪大了追不上我们。如果卢银龙从树上摔下地,势必摔伤;如果唐家的狗放着,我们势必会被狗咬着;如果唐老倌的家人追来,势必惹麻烦……教训呵,回家后老老实实听父母训呲!
    打蛇怪脾
        我有个怪脾气,见不得蛇,见了就要打,在田边地角,水沟草坪见了蛇就打。记得刚上一年级时的一天早上,我跟大哥简良发一起去上学,来到村子背面的营盘峁峁,地埂上长满牛筋草,刚下过雨,加之露水很旺,草上水漉漉的。我见那草上有一溜墨印,我叫大哥看。大哥说那是墨蛇爬过地方,这印子过一会就蒸发消失了。墨蛇是稀有蛇种,人们有句口头禅叫“三山一墨蛇”,就说三座山中才有一条墨蛇。它的药用价值很大,它是治愈麻风病的特效药。从那时起我就注意打蛇,有时打了一条就不见第二条啦;有时兴致很好,打了一条又见第二条,又打,一口气打死四五条蛇,用棍子桃着玩;有时越打越多,打着打着,不寒而栗。有时在睡梦中梦见在烂泥潭里被若干条毒蛇的包围缠绕而惊醒。有一天我在我家菜园围墙外见着一条赤红蛇,我逮着它的尾巴提起玩,将要放下地时,那蛇把头倒转来对着我的手,口中喷出须子。二哥急叫“三弟,快抖,快抖!”我拎着尾巴赶紧抖几下,红蛇才把头垂下,我一阵火起就把红蛇打死,二哥过来把蛇皮剐了晒着。下午,妈妈回来看到蛇皮问我们咋回事,我就把打蛇过程说了,妈妈怨怼着说,园子周围的红蛇是捉虫吃的是神蛇,不能打,只能吆开,以后要注意。
    诛蟒犹酣
        深秋的一个阴雨天早上,我和刘仕福、冉顺银三个小老表到刘家沟水井湾至水爬崖一带放牲畜。水井湾一侧玉米地,玉米已收完。沟箐坡上的青草长的挺丰盛。我们三个小老表一路天南地北的闲聊着把牛羊骡马赶往水井湾放牧,刚到水井湾与玉米地路口,号称“机灵鬼”的冉顺银一声尖呼:“简老表,你看!”我顺他的手指方向一看,哟,一条黑色大虫横躺在路上,只见中间那截,身子两侧各有一个爪状距;云状斑纹,背面有一条黄褐斑;身子两侧各有一条黄色带状纹。头尾隐在荆棘丛中看不到,我不禁大吃一惊,故显淡定说:“那不就是一条大虫么,大惊小怪。” 冉顺银说“那不是什么大虫,是蟒蛇。”刘仕福也说,不是蛇,是蟒,那身子那么粗,象根木料,头尾都不见,不知有多长,起码有几丈。它横躺在路上,不打不行,我们绕不过去。那么粗大的蟒蛇,一动弹张口就会把人畜吸食掉的。我的胆子也瞎大,说管它是大虫还是蟒蛇,拦着我们的路就要把它打掉。如果要打,凭我们手中赶牲畜的竹条子是不行的,打不死它,但只要惊动它,它掉过头来就把我们几个娃儿和牲畜吸了吞掉。可怎么打呢?我们正在商量怎么动手犯愁时,看到前面半坡上有个肩负背架手持板斧的老头往马鹿梁子走去,那是去上山砍柴禾。他走的慢,边爬坡边停留,回头看着我们,好象在和我们打招呼。这老头姓邓,我们都称他“邓叔”,原是卢财主家的长工,聋哑人,孤身一人,未成家,解放后他没当长工了,但仍住在卢家,一人过日子,自苦自吃,是个“老玩童”,和我们这些娃娃很要好。我看到他手中的板斧,眼睛一亮,有办法啦!我招手叫他下来,他笑笑,点头,走下来。我指指路上横躺的蟒蛇给他看,比手势要用他的斧头,邓叔点头应承。我接过他的板斧,朝蟒蛇奔去。此时蟒蛇开始移动,我挥着板斧向蟒蛇拦腰砍去,将蟒蛇砍为两截。蟒蛇后半部在原地挣扎,前半截朝荆棘丛中梭去。我常听大人们说打蛇要打七寸,否则打不死;若它身子砍段为两截,四脚蛇又会将它接好,那时它要来找你报仇,就将大祸临头……想到此顿感心惊肉跳,遂一直追着蟒蛇的前半身,慌乱中一时难找七寸,朝着头部猛砍猛锤,折腾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蟒蛇的头部和七寸砍碎锤碎,大伙一致认定这蟒不会复活了才罢手。我把板斧还给邓叔,喘喘气,几个小老表说着笑着赶着牲口往水爬崖走啦。邓叔却憨笑着,站在那儿没动。到晚上,我们放牲口回来,向大人吹起我砍蟒的“功劳”,母亲却包摊我是憨包。原来,那聋哑人邓叔并不憨,有头脑,他没去砍柴,用背架把蟒蛇背到街上卖了,卖得60块大钱。当时一个鸡蛋才卖5分,100个才5块,1200个鸡蛋才卖得60块。我妈说我憨是因明知可找的钱却不会找,让给了别人。据说那蟒皮可崩二胡、胡琴之类管大用,蟒肉可吃,我们却不懂。
    勇猛杀狗
        来年阳春时节,我和堂弟简良有、简良新、简良华几个想吃狗肉。村里的传统习俗是狗肉只能在野外宰杀,野外煮食,不能在家里上锅炊。几弟兄商量着到哪里弄条狗来宰吃,我二哥简良吉说只要你们把狗打来,剐皮,炖肉的事我来做。四弟简良新说这段时间村子里烧秧田,准备撒秧,烧秧田的大人们走后,野狗一群一群的在田里跑着,可去打。但有两点大伙都清楚,一是野狗跑的快,娃娃跑不赢狗,撵不上;二是狗会咬人,你打不着它,反而被它咬,咋办?而且野狗一旦惊动就难打了。我想了一个办法,叫几个弟弟先莫想着打,而是注意观察动向,瞅准了再说。大伙经过几天观察,这天午后简良新跑来对我说“三哥,你家那大田的田梗底下睡着一条大狗。”我听他一说,提起斧头跟了出来,看准地点,悄悄溜过去,来个出其不意。当我一纵身从上田梗跳下时,那狗被惊醒,正要起身,说时迟那时快,我翻山一斧砍下去,正中那狗的胸怀,那狗惨叫两声便不动了。那是一条黄花阉狗,毛衣很好看,几弟兄齐动手把它拉到田当头,安排炖食。由我二哥剐皮,剁肉,剐开一看,大伙都惊呆了:“啊,太准啦!”那一斧头不偏不移,正中狗心,把个心脏劈为两丬!难怪那狗当即毙命,如若不然,那狗将会怎么样呢……那条狗是阉狗,肉食丰实,估计不低于十五六斤。当时就在田里炖了,村里男男女女,凡愿吃狗肉的都来尝个鲜。大伙热热闹闹的聚了个餐。事后,刘仕朝的夫人,姓吕,我们就呼她刘表嫂,她说:“三老表,你那样下得手,是不是太凶狠,太残忍了?” 此话听来不无道理,只是当时,年幼未在意,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常在脑子里引发思索,转念一想为食肉杀生与人伦观念的“残忍”有着本质的区别,不过的确是野蛮了些。人是肉食类,为了生存,要食肉必然杀生,除屠户而外,凡食肉者,必杀生,宰杀飞禽走兽,猪狗牛羊、鸡鸭鹅鸽之类焉然一理。
    古为今用
        我最爱听老辈人讲故事。我有个亲堂伯父简学清,社会阅历丰富,历史故事讲的最动听,学清伯父常给我讲我们这个家族的祖籍来历,始祖传奇和根藤脉络。不厌其烦地反复讲,讲的次数多了,在我脑子里打下烙印,成为我后来编纂家族谱牒的极其重要的依据。学清伯父还常给我讲《封神榜》,姜子牙稳坐钓鱼台,黄飞虎反五关,武王伐纣;《三国演义》的故事,如赵子龙大战长板坡、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赤壁大战,曹操败走华容道;简雍说降刘璋,官拜昭德将军;以及《水浒》和《乾隆下江南》等方面的故事。使我从伯父那里学到不少历史知识。
    赶马余韵
        我家养着一匹骒马,下了一匹骡子,我爹用这两匹牲口驮柴禾,解决家里燃料;也为一些单位驮运货物,找点零花钱给我做学费。我有时间就跟着我爹学做赶马哥。
        我大哥简良发20岁时成家,娶八耳桥(现为红桥乡)卡西坡蒋氏女宗珍为妻,次年3月10日生下一女,传芬。大哥牺牲后,大嫂蒋宗珍为扶养遗孤,改嫁在粮食局工作的翠玉人熊昌和。
        有段时间宁蒗县城白纸缺货,我们作业本用的白纸要去30公里外的八耳桥乡商店才能买得到。我大嫂蒋宗珍的弟弟蒋宗钦读初中时与我同班,我们以“老表”相称,俩老表相处很好,就象亲兄弟。到八耳桥是步行去,要经过大树子、包都、北齐、牛角湾、磨房沟、二坪厂、卡西坡,再到八耳桥。徒步单边要一天,次日才能返回。我每次去八耳桥买纸都是蒋宗钦老表作伴陪着,而且就住在他家。
    后来熊昌和离职回乡,大嫂带着女儿随后夫去到翠玉乡官田村生活。
        当时大嫂把大哥的遗产全部带走,东西用三匹马驮去。官田是山区特困村,生活非常艰难。几年间她们把我大哥遗产卖光,吃光,没办法了,夫妻各向自己的亲戚乞讨,求援。1962年夏青黄不接,大嫂蒋宗珍去世。熊昌和稍信来说,他无力扶养简良发遗孤,叫我家把她带回来。我爹原想她们三匹马驮走的东西或许有一点可带回来,我刚好在暑假期间,可给爹作帮手。我爹带着我,牵着一匹骡子,去官田村。谁知熊昌和家空空如也,遗产早花得干干净净。我大哥遗孤简传芬仅五岁,被赶去放猪,光着脚,大刺从脚底板刺着直穿脚背,不给她医,也不包药,她继父熊昌和还要她去放猪,脚已肿得无法行走了。我爹气愤填膺,怒不可遏,劈头盖脸痛骂熊昌和一顿。熊昌和不通人性,这样对待继女,问心有愧,哪敢还嘴?只得一个劲的认错。我爹出了一口恶气,当即叫我把骡子牵着,他把孙女抱上马背转身就往回走。我们父子把简传芬接回来,后来,简传芬就由爷爷奶奶把她抚养成人。“文革”初期,简传芬在田间做活不慎跌断右手腕,由于医院“造反派”搞派性斗争,两派对峙,对病人熟视无睹,未级得到及时医治,造成终生残疾。后来,我从部隊回家省亲,那时贫困的农家、年迈的父母已无力再抚养身带残疾的孙女,这也是我们一家三代的后顾之忧。简传芬是烈士遗孤,只要政府安排就业,她是能生活自理的。于是我把侄女简传芬领去找县委书记蔡立仁,讲明情况,请政府给予安置。在县委书记蔡立仁的亲切关怀下,政府把她安排在县图书馆工作,自食其力,与在林业工程公司工作的大理宾居人高云宝成家后生育子女二个:简远梅、高敬。
        就在把侄女简传芬接回来,过后几天,商业局请我爹为他们驮运货物到西布河商店。我爹正忙着生产队的事走不开,就让我出这趟差。这次两匹骡马驮运的是铁锅和锡铝用具。由商业局的和副局长和西布河商店营业员与我三人一路,从县城出发,经蜂子崖、月亮坪,跑马沟、石格拉——一路有陪伴,事情也好办。历时两天到达西部河,两天后和副局长对我说他要在那里工作几天,叫我为他驮一驮木板先返回。西布河属纯山区,山峰林立,峡谷幽深,山间小道本来就难行,去时三个人,互相有照应,回来就我一个人难度更大啦。到石旮旯时,骡子驮的木板被卡在两个巨大的石头中间,过不去,退不回来,我急得满头大汗也无可奈何,眼看骡子将被勒死,情急之下只有解掉马鞍,放开骡子,骡子得救纵身狂奔。我又怕板子丢着被人拿走,不好交待,赶紧把木板收藏到树丛中,这才扛着鞍子追赶骡马。一直撵,过了跑马沟,快到月亮坪才追上牲口。系好马鞍,我已又累又饿,精疲力竭,躺在草坪上不想动了,哪有心思考虑板子?
        事后,商业局和副局长来到我家,我把当时的情况详细给他说了,没驮回板子深表歉意。和副局长也心系我的安危,专门来了解看望,我能安全回家感到宽慰,对板子没驮回虽有点惋惜,但他宽宏大量,对我理解,原谅。事情虽然过去了,但我终竟对事有着负疚感。

    第六节  与狼搏斗

        我少年时期与野兽打过几次交道,说来也很幸遇,都是有惊无险。
    我读小学时,曾利用星期日跟大哥上山到刘家沟懒龙湾砍晒柴。一天傍晚,太阳落山了,哥俩背着柴禾来到夹马槽歇气,刚把柴禾卸下,就听到箐沟底部传来“唰,唰,唰”的响声,仔细看看,原来是只金钱豹在沟旁茂密的丛林中擦痒。哥俩手握斧头和柴刀,作好与豹子搏斗的准备,不敢吭气,静候着金钱豹的动向。过了一会,金钱豹一纵身跃过箐沟朝着对面山上去了。哥俩这才舒了一口气,背着柴禾赶紧下山。
        一天上午,我一个人进山砍柴,在牛棚子沟磨刀石磨好柴刀起身上山,突见距我十数米的水沟边有只黑狗熊在吃水。那狗熊吃完水抬起头来见到我,两下都是一楞,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看着狗熊,互相僵持一阵,狗熊不理我懒洋洋地往山上去了,算是化险为夷吧,我才松了一口气。后来,我听人们说豹子和熊是较温和的野兽,一般不与人作对,只要你不惹它,它就不会伤害你,互不相干,各行各的。
        三年困难时期,闹得最凶的饿狼下坝伤人,吃人。特别是1959年夏秋至1961年冬季最为凶险。政府采取有力措施,县里、公社以基干民兵组成打狼队上山打狼,安套子下狼,村子里组织普通民兵保护村民。经过几年的辛苦努力,终于消除了狼患,确保了人民生命财产安全。民间流传着许多扣人心弦的与狼搏斗的故事。
        狼下坝伤人吃人,人与狼搏斗这期间,很能说明的是,凶恶的野兽还是欺软怕恶的,狼下坝伤害的主要是反抗力弱或无反抗力的老人和小孩,有能力对抗者或勇于对抗者它是无法或者难于得逞的。
        隆冬的一天深夜。村里余九斤的奶奶已九十高龄的老奶奶,深夜起来解手。她们家是特困户,老奶奶已丧失劳动能力,老伴和儿子早已过世,儿媳也已年迈体弱多病,孙子余九斤是弱智,过了而立还未成家。一家三代三口人就住在三间小平房里,茅坑是用树枝搭成的简易茅棚,在房后菜地边。老奶奶摸黑走进茅棚刚蹲下,就被饿狼扑来噙走。她孙子余九斤听得“啊!”的一声,觉得不对劲,猜想是他奶奶出事了,赶紧打火把去看,只见一只鞋,人已无影无踪。余九斤实时喊着亲戚朋友追赶,到了河边只见河滩上丢着血肉模糊的一只脚,那景状很惨,很惨。
        夏季。邻居家一位十来岁的女孩跟随母亲到田里做活,她母亲在田里薅秧,叫她去附近坡上割一篮青草,她割好草,打算把草背到田埂边等她妈妈收工了一起回家做午饭吃。她刚去背草,一条饿狼就向她扑来,她吓的将手中镰刀对着饿狼挥舞着,口中大喊救命。她母亲同邻居在稻田里薅秧,听到呼救声,得知女儿遇难,慌忙从田里跑来搭救,边跑边吼把饿狼惊跑,狼吓跑了,小姑娘却也吓昏了。
    1959年秋末的夜晚。我和本村男人们一道在稻田里捆谷子,码谷子,听到河对面李家村的人在叫喊:“豺狗(蒗蕖人称狼为豺狗)来啦!豺狗来啦!”这边田里人都听见了,只是人多,大伙都不当回事,照样只做自己的活。我和同龄老表刘仕福拉谷捆到田埂上交给成年人支码,刘仕福的大哥刘仕朝在田埂边码谷子。刘仕朝说这一码还差八个,刘仕福说简老表和我每人拉四个就够了。我应道:“好哩”,转身就在我大哥简良才那里拉了四个捆好的谷捆披到肩上等着刘仕福。刘仕福在距我约4 米远的地方,他堂哥刘仕荣在那里捆谷子,他先拉两个在肩上,再弯腰下去拉两个,就在这时听得田中“唰”的一声,也就在这瞬间刘仕福嘶喊起来。他被狼咬着了。我惊骇道“豺狗咬人啦!”刘仕朝和捆谷子的简良才、简良禄、简良寿、简良辅、刘仕明、刘仕荣、刘仕富等人全都回身吼叫起来,狼一惊慌,放下刘仕福朝河边跑去。大伙赶紧将刘仕福背回家一看,他肩上、腰间各有4个牙齿印。说明狼先咬他肩头因有谷捆护肩,那嘴噙不下立即换口咬着腰部,恰在这时众人回身躯赶,狼未得逞,刘仕福才能脱险。只因肩披谷捆护着身,牙齿印不深,只是印子。第二天大伙到谷田里查看,发现田埂下吐着小孩的几节手指骨,说明此狼在河对岸扑食小孩时间不长,可能还不够饱,紧接着又来这边扑食,由于刘仕福披的谷捆撑住了狼的嘴,卡了吐出先食下的部分食物。
        1960年春耕栽插期间。我的二哥简良吉身穿羊皮褂在翻犁过的水田里蹲在埂子上用手刨泥巴堵缺口,低头看着埂子,一条饿狼从身后面扑来咬住肩膀。我二哥出于一种本能的反应,双手往脑后一伸,揪住狼的耳朵奋力朝头前一甩,将狼砸至头前的下丘田里。那是条快下崽的母狼,腆着大肚子,水田犁耙过几次,水较深,泥土稀烂,母狼经这一砸躺在田里,背朝泥土,四肢朝天连蹬多阵也没翻起身来。我二哥也吓蒙了,半响才反映过来,咭咭巴巴地怒吼道:“屎豺狗,你,你敢来害老子,老子跟你拼啦……”说着扬起锄头对着狼,却未打下,因锄头把长度不够,打下去打不着狼。他也担心那母狼再朝他扑来。那母狼翻滚一阵爬起身来,也没了反扑的余力,缓缓离去了。
        有一次是我直接与狼搏斗。1960年秋我考入宁蒗中学,上初中。隆冬的一天晚上,天已黑了,生产队伙食堂的饭还不熟,吃不着饭,我好不容易等到大铁锅里闷得半生半熟的马铃薯分得两个大的拿在手里,赶往学校上晚自习,边走边吃。我们简家村到县中学有三公里路程,其中有一公里路段是田坝,没有人烟,中间是河滩,叫郑家河。在这里,我看到前面一对禄光向我冲来——狼来了!是的,我碰到一条穷凶极恶的大灰狼,狼凶猛地向我扑来。我手忙脚乱地抓河里石头朝狼打去,狼与狗一样机巧,见石头打来就往后退,我躬腰捡石头狼又朝前扑来。就这样一扑一退,拼搏对峙了约五分钟,我已精疲力竭,若再对峙,我将被狼噙走变为腹中食。恰在这时迎面有人发出呼吼,狼被惊吓,调头顺河跑了,我得以幸存。狼去远了,发出呼吼的人过来看我没伤着,这才放心地同我分手离去。我勉强打起精神继续朝学校走去,跨进教室只觉得四肢无力,瘫在坐位上,话也说不出来,痴呆了。
        我本来就先天不足,体质羸弱。进入初中检查身体,我血压过底,高压(收缩压)和底压(舒张压)仅在64——46汞柱之间。常常晕眩,虚脱休克。母亲常为我烧钱化纸,喊魂烧鸡蛋,凡能借助神灵的事,母亲都替我做了。经过与狼搏斗的这一惊吓,精神惶惶,饮食不思,象得了一场大病。母亲吓慌了,又给我喊魂烧鸡蛋,请高工先生为我驱邪招魂,并张罗着托人为我提亲,娶个“小媳妇”给我“压惊”、“冲喜”。
        我年纪既小,埋头苦读书,无成亲意识,又与“小媳妇”素不相识,毫无感情基础。那媳妇比我大两岁,“妻大夫,老丈母”,让人啼笑皆非。这种姻缘纯粹是笑话,不可能持久的。没多久,那媳妇另谋高就“飞了”,露水式的“冲喜”闹剧纷纷扬扬,让人笑掉牙。这种“游戏夫妻”闹剧,本来就一场梦,媳妇“飞”就“飞”吧,我不在意,劝爹妈莫把这事记心上,就算是“舍财免灾”,别人怎么说,让人说去。令人百思不解的是闹剧之后,确实奇迹出现了,我元气大振,身体出奇地好起来,由一个芦柴棒似的弱不禁风的瘦子强壮起来了,成为学校的田径运动员。
        随着饿狼下坝伤人的次数增多,凶险的事见多了,人们与狼搏斗的动人故事随之争相频传,注意防范的见识随之增长。我上刘家沟懒龙湾砍柴,经过精心寻找,砍到一根锄把样粗的水青冈,长160厘米,一头似锤,一头如铲,我特意把它加工出来就像《水浒》中花和尚鲁智深使用的那根禅杖,十分讲究。用起来得心应手,我把它作为护身武器,早晚出门带在身上,深得人们的赞赏。我将这根木禅杖作为护身武器保存着。

    第七节 以梦明志

        读初中开支随着增大,我十分理解爹妈抚养我读书的艰难,为减轻爹妈的负担,每逢假期或星期天我就去做小工,勤工俭学,苦钱补贴学费。那时小凉山正大搞县城建设,打地平没有水泥,是砍三合土(混泥土),就是用石头、瓦片、石灰搅拌砍成。我或者捡瓦片卖,或者背沙卖。我的力气出奇的大,一天能背三立方细河沙,每方五毛钱,苦一天能拿到一块五毛钱。工地验收人员惊叹我的力气,用秤称了称,我背的一背沙有115至120斤。有时上三岔河扛木料,苦一天的工钱不下于一块五毛。有时就上山砍柴,我上山砍柴主要是自己家里烧。
        1962年阳春时节,我作为班上的品学兼优学生干部,经班主任江培元和上届同学胡明昌介绍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5月4日在县团委召开的全县青年代表大会上发言,铿锵激昂,雄心勃勃。初中二年级时,我以梦为题表达志向的作文《我的理想》,轰动全校,列为范文,在全校传诵。班主任江培元老师说,人生就要立志,有志者将来必有大的作为!我那篇作文表达的是一个深受世人崇敬的新闻工作者,他在省报上连续发表农村社会主义建设劳动模范事迹的报导,深受人民群众的拥戴。雷鸣般的掌声把我从梦中震醒。那新闻工作者是我向往的人。有志者事竟成,后来我果然成为一名出色的新闻工作者。
        我初中毕业学习成绩是本校第三名,考取高中,是第八名。我们这个班26个学生,男女各半,考取高中的仅有我和浦永宽、和建国、朱泽友、周集宽五男,一女燕舜,共6个。当时丽江地区只丽江、永胜两所完中,江东的永胜、华坪、宁蒗三县仅永胜一中是高中。周集宽因家中困难辍学了,只有我们5人进入永胜一中。
        1963年8月28日清晨,天下着蒙蒙细雨,我背着行李,脚蹬草鞋,冒着雨雾,登上去地区重点中学永胜一中深造的旅途。我脚上一直穿的都是草鞋,是自己编的。这次是出县,照乡亲们的话说是“出息了”,我妈不能让我再穿草鞋出门,请江表姐给我做了一双布鞋,只是连绵阴雨,穿不成布鞋,只好把布鞋装进包里,仍穿草鞋。我是县城大兴乡第一个出县到异地读高中的文化人,消息不径而走,乡亲们无不欢欣鼓舞,都赶来送行。人们围着我鼓励、祝福、告别、叨唠出远门应注意的事项……会有这多的麻烦,这是我始料不及的。
    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千叮万嘱,乡亲们好不容易把她劝住。年过半百,形容憔悴的父亲话不多,但很实在,一句是一句。他热泪盈眶地说:“娃,你出息了,光宗耀祖,我们很高兴。你不要忘了,你是贫苦农民的儿子,是共产党、毛主席使我们获得新生的,要一辈子跟党走,为穷苦人争气……还有,你去的地方,你有个伯父,叫简学章,解放前从这里逃难出去的,在那当染布工人,是一无所有的无产者。解放后,听说当了农会主席、镇长,火红了几年。后来率领民兵参加凉山平叛,负重伤,残废了。也不知近况如何,你去后要常去看望他老人家。”
        班主任江培元老师特地赶来送行,他给我整理着装,语重心长地说:
    “良开,你是小凉山飞出的雏鹰,希望你到新的环境,千万珍重。要勇于经风雨见世面,磨练成材。这次中考的作文题目是《我最喜爱的一本书》,你写的是《向雷锋同志学习》,特地引用了周恩来总理的题词:憎爱分明的阶级立场,公而忘私的共产主义精神,奋不顾身的无产阶级斗志,艰苦朴素的工作作风。希望你以此为座右铭,学用结合,一步一个脚印走向辉煌的未来。你们肩负着小凉山十万人民的重托和希望,成为雄鹰,迎着高远的长空,展翅翱翔吧!”
        我自然只有频频点头应承,心里确实有许多话要对父老乡亲、老师、同学们说,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只好表示都记下了,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表达,来回报。
        我走出好远了,倏地听到有人呼唤,回头一看是任晋媛。任晋媛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但不知咋啦,中考时以3分之差掉了下来。她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含情脉脉地说:“我们同桌九年,这下你要远走高飞啦,真有点……”
        “什么远走高飞,不就是出县读书么,放假就回来啦。”这话未免觉得好笑,我见任晋媛那难舍难分的样子,却笑不出来了,只好真诚地说:“晋媛,淋着雨会感冒的,快回去吧,我一定常来信的。”
        “别忘了常来信,啊!家里不必挂念,我会常去看望大爹大妈的,也会把你们家的情况随时写信告诉你的。”任晋媛将10元钱塞进我的衣袋,用别针别好:“这是我妈给你的,你家困难,往后缺伙食费什么的,只要说一声,我给你寄来。啊,开朗大方点嘛,要到大地方见大世面的人啦,还这么死心眼。我听候你的佳音,再见!”
        “再见!”两学友同桌九年,今天却是第一次握手道别。她的手那么纤细、柔和,秀颜绯红。人说五岁就有爱情,那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童贞。我却那么傻,就像木头人,全然不予领悟,以至留下永久的遗憾。我哪里知道,不久,她父母就把她送回老家陕西运城县谋生,我们也从未有过书信往来。
        若干年后,我从部队回家省亲,与她邂逅重逢。那时我们各自都已成家立业,有了子女。我带着妻儿回宁蒗探望爹妈,她带着丈夫和女儿来宁蒗探望父母。殊途同归啊!当初那纯真无邪的爱和感情埋在各自心底,以至一生。邂逅重逢,我们互相都只有无言的旧情,默默告别潜藏在心底的过去,互相祝福,未来心想事成,吉祥幸福!
        过去的一切,都只是梦,不可忘怀的夢,不得安宁的梦,不断再现的梦。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立即注册

    x
    分享到:  微信微信
    收藏收藏 分享分享
    心有阳光,一路芬芳。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回复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