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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论短长旧恨添新仇 探密写节外又生枝
在西城区中心医院,针对铁心体质虚弱状况,连接输了几天氨基酸,身体恢复的较快,可以下床自行活动了。但不知咋的,他的神情反而忧郁起来,一直闷声不语。 向志华面对这个闷葫芦,心里真不是滋味,暗自骂道:“该死的家伙,真是黄鳝脑壳死不划。” 这天又是停针观察,向志华自己也闷得慌,就把铁心叫着到外面去散散心,以便继续已中断几天的谈话。 向志华把铁心带到湖滨公园,在一块偏僻的草地上坐着,边吃水果边拉开话题。 湖滨公园,前临月亮湖,萍藻浮波,菇蒲连岸;遥对观音山,青翠如黛;湖面上,碰碰船,小鸭舟,星罗棋布;远处,风帆沙鸥,出入烟云碧波间;公园内鲜花烂漫,万紫千红;游人鱼贯而入,欢声笑语,喜气洋洋。 “你对我还有什么隐讳的?”向志华来个开门见山。 “我没什么可隐讳的。”铁心拿着苹果,目光却呆滞在湖面的风光上,若有所思。 “那你怎么成了哑巴啦?” “我在想,也许是由于自己的阴差阳错,莫明其妙地背上黑锅,这辈子恐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你不敢正视现实,不相信公安部门的侦破能力,也不相信自己啦?” “我当然勇于正视现实,也不怀疑公安部门的侦破能力,也相信自己。只是有些事,即使全身都是嘴也无济于事。比如,白爱花的绝命书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包包里……” 向志华告诉他:“白爱花的母亲白佩琼说那天下午她亲眼看见你与白爱花在北站同时乘一辆公共车,只是你从前门上车,她是从后门挤上车的。” “哦,那就对了,当时那车内人多很挤,我上车后随着人群往后挪。车出一站,我已挪到后门旁,刚好白爱花下车,同时往我衣包里塞那信,就是我被拐了一下的那瞬间。” “你说的是三个字母落款的那封?” “是的。除了它,我没有第二封信。” “你能肯定是白爱花的亲笔信吗?” “没错,是白爱花的亲笔信。你们研究过吗?” “研究过了。大伙一致认为,此信在表达写信者的人生忏悔,与你的深情厚谊之外还隐藏着弦外之音。可是,我们如堕入五里雾中,不知所云。” “她就是那劲头,信和人一样。像鬼画的桃符,用词生编硬造,诘屈聱牙,做文字游戏。读她的信比辨别甲骨文和翻译东巴经还费力。不过,这封绝命书寓意深远广泛,不光是写给我的私信,也是留给社会、留给同类人群的公开信,要让大家去认识理解它。” “你是怎么看的呢?” “我仅仅是粗略瞄了一眼,还没来得及细阅,给我的印象是:她坦露了内心世界,别以为她是马屎砣砣外面光,实际上不尽其然,最终还是在灵魂深处闪出了星光。星光虽然微弱,但它的覆盖面非常广阔,能在相当的范围内发生辐射效应。这是它的可贵之处……她是十年动乱被贻误族群的典型案例。她毕竟是被凌辱、被遗弃的花朵,兽行的牺牲品。对于她的悲剧结局,我认为原因有三:一是无视心灵的陶冶,放任自流,以至恶性膨胀的结果;二是风潮造成的,什么贴面舞,黑灯舞,三点一线舞,流行曲,西方生活方式,性解放,性自由……不能不说是导致她思想堕落的外在因素;三是社会上的下三烂人欺骗了她。这第一点是她个人的责任。她蜂颠蝶狂,轻浮孟浪,逗猫惹草,风流不羁。那秋波是不值钱的,随便可以投送,肆无忌惮地交往。男女间的交往是有限度的,超过了限度,必然引起质变。第二点不能不说是社会的责任。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要形成全体社会成员的共识,靠全体社会成员的共同努力。第三嘛,主要靠专政机关发挥职能作用了……我个人也有责任,我说过要拯救她的灵魂。但是我自己也处在苦闷之中,无力挽救她。当我的主观愿望与不能接受的客观效果相抵触时,我做到仁至义尽之后,不能不分道扬镳。当她觉醒、徘徊时,我概然不知晓,发觉的太晚,未能及时出现在她面前……” 向志华听了铁心这一入情入理而又击中时弊的话语,认为他所说是正确的。铁心与五年前相较,更成熟,更完善,精神更丰富了。她感到这时,只有这时,才重新认识了他。她曾经产生过的那种动摇心理消除了许多,进而肯定了自己主观愿望的正确性。 向志华按照逻辑思维程序,把话题转到下一个内容; “白爱花在绝命书中好象还隐含着另外一层意思,不知你是否感觉到。” 铁心追索着当时的情景:“似乎有言外之意,弦外之音,说不出是什么印象。你还记得我请你去取信时说的话吧?” 向志华“嗯”了一声,预想到他指的是什么/ “那时,我明白自己处在弥留之际,牵肠挂肚的也就是那封绝命书,这封信对我来说无关紧要,对你们却是必不可少的侦察要素。所以……” 啊,是这样。向志华恍然领悟到他苏醒时在第一时间一再询问她的姓名和身份的原因,忍不住笑道:“怪不得,从那天起你就成了哑巴。” “在那种情况下,我的第一意识就是确认你的身份,只要把它交到你们手里,也就了却了我的心愿,死而无憾啦。万幸的是苍天保佑,我命不该绝,依然在阳间。” “是的,还等着你来道破天机哩。” “也许是,我还得活着,不能死。白衣天使施展出起死回生术,你又为我守住了通往鬼门关的大门,阻住死神的进攻……你别笑,这是真的。” 向志华忍住笑,转问道:“那天你有没有觉察到你认为可疑的人?要不然你怎么会陷入圈套,遭到暗算?” “这个……”铁心思索了一阵,想起来了,说:“可疑的人,那就是智非。” “智非?”向志华脑海里升起一个疑团,“你认识他?” “以前应该见过,但想不起来。那天在车上,是乔燕告诉我的……” 那天在公交车上,乔燕同铁心聊了一阵,转过身去购车票,回过身来时象发现了什么,贴着铁心的耳朵悄声说: “你看。” 铁心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侧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常富有,另一个是寡骨脸,穿侨式服装的男人,像是一月三日那天在白爱花门口碰着的那个铃铛眼。他仿佛在哪里见过,就是想不起来。这两人脸对车窗,注视着什么,没看到他。他悄声问乔燕: “那人是谁?” “智非,正跟白爱花混的火热,他与穆仁是……”乔燕比着两个拇指,意思是两人为白爱花争风吃醋。 对这种龌龊事,一听就使人恶心,铁心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算作回答。 想到这些,铁心对向志华说: “那天夜里,我路过青年商店时,已是十一点半了。商店门口的停车场边站着一个人,像是在解溲。离路灯较远,视线不清楚,从模样上看,八成是智非。” 铁心吃着苹果,沫沫嘴,接着说: “据乔燕说,智非、穆仁与白爱花争风吃醋,我以为穆仁是商店成员,智非与他是好友,没在意他。我遭暗算以来,一直在琢磨,智非这个人,可能与穆仁是同伙,他们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勾当。我是第四次见过他了。现在我想起来了,我与他有着血刃之仇。” “血刃之仇?”向志华一怔。 “你还记得五年前黑竹子垭口所遭的劫难吗?”铁心所答非所问,反过来问向志华。 “有生以来的大劫难,怎能忘记?!” “你可知道那歹徒是谁?”
向志华突然想起她当时向铁心索要那把匕首作纪念,匕首上隐约刻有一个“智”字,她顿时惊悟道:“是他?” “是的。”铁心肯定地说,“他就是智非。”铁心继续说道:“当时我没注意,后来我发现白爱花保存着一把刀鞘,刀鞘上有个‘非’字。这‘智非’就是同一个人。” 这下激起向志华的切齿大恨,顿时怒火中烧:“这家伙流窜多年,屡次犯案,恶贯满盈,早就该清理归案了。”
向志华把铁心输液、服药等事项料理完毕,又回到局里汇报情况。 陈一民听完汇报,打开案卷,里面确实放着一把刀鞘,这刀鞘正是在白爱花房间里查到的。陈一民问向志华: “你说的智非留在白爱花房间里的刀鞘,是这一把吗?” 向志华拿起刀鞘细看一阵,上面果然有一个青铜星点镶成的篆字“非”,正是跟铁心所说的那把一模一样。向志华肯定地说:“是的,就是这把。” 陈一民看了看,说:“遗憾的是只有刀鞘没有匕首,如果找到匕首对上号就好啦。” 向志华莞尔笑道说:“匕首在我手里。”她说完便转身跑回宿舍找来匕首,两下一对,刚好配套。“智”与“非”对上号啦。陈一民松动一下深邃的皱纹: “匕首怎么会在你手里?” “铁心不是跟你说过他那只胳膊是砍柴跌伤的么?”向志华咕咕一笑,“其实是铁心与歹徒搏斗时被歹徒用这把匕首刺伤的,就在当时,铁心又从歹徒手中把匕首夺了过来。” 陈一民乐呵道:“嗬,志华,你是牙膏型,挤一下出来一点啊。” 向志华把五年前在黑竹子垭口遭遇歹徒行劫,幸得铁心舍命营救,铁心与歹徒搏斗的经过陈述了一遍,说道:“情况就这些,再也没有了。” 陈一民说:“那可不一定吧,到时候我还要挤。” 向志华诚恳地说:“再挤也只是这个样啦。” 陈一民收敛笑容:“这么说,智非与你们是老对手啦?” “是的,可是这个家伙迄今年还逍遥法外。”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嘛。兔子尾巴长不了。这回一定要把智非捕获归案。” 陈一民点起一支香烟继续说道: “你刚才汇报的情况和我们调查核实的材料是一致的。铁心在八月十九日的活动全都清楚了。但是被盗窃的宝物至今还一无所知。白爱花绝命书的隐秘没有揭穿,现在看来只有把希望寄托于铁心了。” 向志华说:“铁心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寄希望于他,说不定还会劳而无功。” 陈一民拿出那份绝命书,说:“它可以帮助铁心把事情弄清的。这份绝命书经过查证,确是白爱花亲笔所写,我们寄希望于铁心,是不会落空的。” 向志华半信半疑:“我们作过化验,没发现什么呀。难道还有隐情?” “是啊,很多事情,局外人钻不通,局内人却能轻易点破。譬如密码、黑话、套语、暗号,或者其它手段。这个道理,你自然明白。”陈一民把那份绝命书拿给向志华,简要地交代了一下任务,说:“我马上到市局开会,估计案件最近会有重大突破。你一定得加快工作,切莫拖全案的后腿。” “是,请局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向志华庄重表态,向陈一民举手敬礼。 向志华回到医院,把白爱花的绝命书转给铁心,说明局里的意思: “这回就看你的啦。” “尽力而为吧。”铁心拿到白爱花的绝命书,沉静地说。 铁心的目光落到信纸上,一愣:“怎么,信纸变黄啦?” “我们在研究时怀疑是秘写,拿去化验了一下,是药水把信纸染黄的。” “密写?化验出什么了?” “要是化验出来了,就不必请教你啦。” 铁心皱着眉头,反复看了几遍,为难道:“既然你们都没有化验出来,恐慌怕我也无能为力了。” “那么,山穷水尽啦?” “难说,我试试看吧。但愿能有柳暗花明的可能。” 铁心像是宽慰向志华,也在鼓励自己。他反复咏诵着信中那几句话:“你,只有你能解其中味”,“真作假时假亦真,有为之处自然有。” 铁心沉思良久,对向志华说:“你去找支蜡烛来。” 向志华懵懂道:“要蜡烛干什么?” 铁心诡秘一笑:“玩魔术。” 向志华去小卖部买来两支蜡烛,按照铁心吩咐,开始玩“魔术”。她点燃蜡烛,拿着信纸一页一页地,小心翼翼地烘烤着。直到最后半页,出现了奇迹。信纸上呈现出三种立体状的颜色:淡黄、蓝黑、棕色。涂过化验药水的淡黄为底色;蓝黑色是绿叶墨水写下的附言;新呈现出的棕色。棕色部分既像字,又像画,笔画不清,点横撇捺很难分清。 “魔术成功了。”铁心高兴地接过信纸,说道:“说明它确实是密写。” 向志华既兴奋,又惊诧:“密写?用的是什么原料?” “蒜汁。” “蒜汁?你怎么知道?” “日常生活中偶然发现的呗。” 铁心讲起了一段有趣的小故事—— 还是在热恋中的一天晚上,在白爱花房间里,他们正在说着话,突然停电了。 白爱花点起一支蜡烛,观看铁心写字的笔法。铁心练得一手好书法,笔锋独特,起势突兀,龙蛇飞动,猷劲酣畅。白爱花不会用毛笔,铁心就教她用钢笔写,首先从钢笔字的基本功学起,点、横、撇、捺、垂、插,怎么提笔运笔。 这时,铁心感到一阵胃疼,叫白爱花找大蒜给他吃。他有个怪毛病,犯胃病要用大蒜治。白爱花嫌他吃大蒜口臭。他嚼了两口大蒜,就用蒜汁在白纸上画了两个字“好药”。她把脸调朝一边去避蒜气。他就在那白纸上改用钢笔练字,写了一阵,把白纸拿在烛光上照着,观看笔画。不知不觉,白纸上显现出用蒜汁写的“好药”那两个字来。 这可是个新奇的发现。铁心拍拍白爱花的肩膀,让她看看那两个字。白爱花看着笑了笑,拿着大蒜也在白纸上画了两个字“放屁”。蒜汁水气蒸发后,白纸上什么痕迹也没有。铁心又把它拿到烛光上烘烤,那两个字果然又显现出来了。白爱花感到既新鲜又好玩。他们反复实验几次,都成功。 原来,蒜汁能与白纸发生一种化学变化,生成一种类似透明的一种物质。这种物质烯点比纸低,放在烛火上烘烤,它就先烘焦,所以能在纸上显出字迹来。 “你提醒我,可能是密写,我就想到了这一点。但是你们先用药水化验过,所以这个魔术是否成功,我还不好说,只好先试试看。现在证明,化验药水与蒜汁这种物质不会发生化学反应,所以我们的魔术成功了。如果你们用的化验药水与蒜汁发生反应,那么我们的魔术就白做了。” 听铁心这么一解释,向志华高兴得什么似的:“真是奇迹。可见白爱花用心良苦啊。你说说,上面写的啥?” 铁心沉思半晌,用手比划着信纸上的棕色笔划,一字一顿地念道: “欢君除却止骨恨,从温山盟莫忧仇;东去春来水长流,义吸色曲把神留;合别谁珠表情意,千金难卖寸草心;盼君领我一片情,含笑九泉来谢仇。” 向志华按铁心所念所说,把全文记录下来,又与信上原文作了核对,并无误差,却只能说明是单个字的组合,并无词组和语法关系。 “咚,咚。”门响了两下。 向志华收起密写信,捏着笔记本去开门。 护士吴梅进病房来给铁心测量体温,灵巧的杏仁眼瞄了瞄向志华手中捏着的笔记本,打个抿笔,把体温表交给铁心夹于腋下,转身出去了。 铁心夹好体温表,对走去关门的向志华说: “据你们推测,与此相关的案件还有啥?” “大概是二龙抢宝的玉器类吧。据说是文物站花五百块钱收购来的。”为有利于铁心开拓思路,向志华简单讲了一下文物站被盗案件的情况。 铁心听罢,沉吟道:“这样看来,决不是一件价值五百元的美玉,更不是工艺美术公司所能出售的普通工艺品。起码是价值连城的国宝级文物。” 向志华应承道:“正因为如此,智非之流才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大动干戈。” 铁心忖度着密写的含义,对那七言八句密写进行咬文嚼字,字斟句酌的推敲,用正字法把它直译出来。 向志华重新记录下来的七言八句便是: “劝君除却媸骨恨,重温山盟莫忧愁。东去春来水长流,蚁穴蛇巢把神留。和璧隋珠表情意,千金难买寸草心。盼君领我一片情,含笑九泉来谢酬。” 铁心咏诵几遍,说道:“从字面上看,比先前明朗了一些。这‘和璧隋珠’比喻美玉,已毫无疑问了。那她还指什么呢?莫非……” 向志华提醒道:“无非是暗示隐藏的地点。” “这……”铁心蹙紧了眉头。 “铁心,有人找。”门外传来一声尖嗓门。 向志华把话刹住,起身去开门。 吴梅领着一个农村姑娘出现在门口。向志华怔了下,把她们迎进病房。吴梅从铁心手里接过体温表,看了看,作下记录,笑容可掬地对农村姑娘说: “你们聊,我失陪啦。” 这个农村姑娘的到来,又一番新情景,把向志华和铁心的思路全打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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