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二）

简国志

     四、雷家村小学
　　雷家村是因为过去居住着雷姓大户人家而得名。从风水学上讲，这应当是个风水宝地，依山傍水，地势开阔。解放初，这里是村公所，大队赤脚医生办公点就设在这里。后来学校搬进来，村公所就搬走了。学校是那种大四合院式的建筑，但并不封闭，周边的百姓可以随便出入。正上方是一栋土木建筑，端端正正的三间房屋，听说是以前雷姓地主的房子，此时住着从城里下放的老李一家。房屋下面有十几步的石条台阶通向两排教学楼的中央。那是真正的石条垒成的，不象现在有的地方用大理石贴成的假石条。两侧就是我们的两层土木结构的教学楼了。教学楼的墙体是用黄土夯实的，有窗户，一个木质楼梯通向二楼。二楼是实木板。冬天的时候，二楼学生冷得跺脚，会在一楼引起地震般的震动。我的三年级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三年级语文老师叫周代顶，是一个很讲究很干净的民办老师。周老师不打人，文质彬彬，穿着十分讲究。那时没有秋衣秋裤，冷了就会在外面套一件单衣，但衣服领子都叠得整整齐齐，最厚的时候，可以有四个领子立在脖子周围。周老师是我上小学阶段印象最好的老师之一。数学老师姓陈，当过兵，会打篮球，很暴力，我们都怕他，他女儿跟我们同班，脾气来了连女儿都打，下手也很重。
　　到雷家村小学后的三年，我就两个印象，一是饿，二是冷。学校有小伙房，只给老师做饭，学生中午不回家，只能挨饿。家近的同学可以跑回去吃饭，我们家远的就在学校等下午上课。每天下午五点的时候，我们都等放学铃响。不知道什么原因，我那时对读书一点兴趣都没有。语文老师要求背诵的第一篇古诗，是一首七言绝句，我背了一个礼拜都记不住。那时老师责任心很强，背不会，就留校，谁先背会谁先走。我们几个同学跟老师玩起心理战，你越是不让我走，我越不背，看谁等到最后。实际上，到了天黑前，老师还是放我们走的，不走晚上没地方睡。那种饥饿难耐的感受至今仍然留在大脑中。当然，还有一种留校的情况，就是学费没有交齐。每年都有很多学生因为这个原因被留校，直到学费交上来了为止。当然，因为没有完成作业被留校回家晚了，我都会找理由搪塞，如果因为学费没交被留校，自然要跟父母大吼一顿。
　　对冷的感觉，不亚于饿。一到冬天，全班同学穿的少，加上教室窗户都是纸糊的，大洞小洞，大家冷啊，都跺脚，都打抖，上下巴不自主地哆嗦。老师一到这个时候，就教育我们学习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精神，同时还教我们一个方法，就是不抖身子就感觉不到冷。事实上是骗人的。因为从生理学上看，发抖是人体自然的生理反应，可以有效减少温度的散失。条件好的同学可以从家里带一个旧瓷碗，两边用钉子钉两个眼，穿一根铁丝提着，路上捡一些松果烧成火碳，放在教室里取暖。也有的同学捡的木柴没有完全烧完，带到教室搞得狼烟四起，老师不高兴的时候，会拿到教室外面丢掉。有的同学放学的路上，会用这个小火盆当成玩具，用一只手绕着转圈。技术不熟练的，会把火盆的火碳弄到自己身上，引燃衣服的事也发生过。
　　四年级的时候，我的学习跟上来了。班主任雷老师是我姐夫的邻居，因为跟我姐家关系不好，从而对我也带着成见。有一次，雷老师让我们回答身边有哪些动词加名词重叠词，如钉钉子。我回答了“砍砍刀”和“筒筒子”两个，老师不认可我的回答，说是错的。我不服，跟老师争起来。现在回想起来，我的答案也不太妥当，但老师当时态度很不好。那时老师批评人，会用人身攻击的方法。比如，“你看你读个书，跟你哥一样蠢”（我大哥读书只是调皮，一点不蠢，但经常被老师作为批评我的反而典型）；或者“你家穷成那样，还不好好读书”等等，很伤人的。四年级发展少先队员，我的票全班第一，由于没有及时交5角钱的红领巾费用，让我一生与少先队员擦肩而过。后来想想，也可能当时的班主任根本没有打算让我加入少先队吧。
　　小学还有一件事，就是参加生产劳动。当时大队给我们学校都划有一块责任田，一到耕种或收割的季节，老师和同学都会被安排参加生产劳动。让学生参加劳动，也只是混个时间，也只能象征性地参加锄草、采摘等简单的工作。还有深刻一点的就是学校的厕所。那个脏啊，无法用语言形容。特别是下雨的时候，根本无法下脚。那时我们绝大多数都打着赤脚，有时偶尔踩着带有粪便的脏物，脚上会感染起泡，骚痒难忍。就为这样一个肮脏的厕所，学校校长还差点跟一老乡打架。那时，学校老师都种有菜园，学校厕所成了唯一的肥料来源。学校院子隔壁有个屠夫姓雷，有点霸道，经常不经请示就擅自掏学校厕所的大粪浇地。有一天，让张远方（名字还挺有诗意的，除了诗还有远方）校长遇到了，两人发生口角。雷屠夫说话很冲，扬言要一刀捅了张校长。后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小学的六年，我换了六个“学校”，总的印象是穷、饿、冷。但那时我还是坚持完成了小学学业，小升初的会考中，成绩还不错，顺利考入了雷家中学（当时叫刘家湾中学）。跟我一起升中学的同学，同年级的只有四五个，其余的同学都就此务农了。
　　这一批同学中，不得不提一个学霸叫雷霆，他后来的业绩跟他名字一样响亮，他是我们雷家村小学同届同学中唯一考上郧阳师专的一个。雷霆是我们同龄人中为数不多的独生子，从小很娇养，当时全班只有他一个人有“零食”吃。这个所谓零食就是白糖颗粒。上学前，他母亲在家用一张白纸包一小包白糖，课间饿的时候，他就放在嘴里舔一舔。雷霆上大学期间，因为恋爱问题受到学校处分，没有拿到毕业证，但他自谋职业，成绩卓著，现在是湖北闻天建设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资产过亿。
　　上小学期间，学校所在地刚刚通公路，学校操场时常经过拖拉机等机动车。那时安全意识不强，放学的路上，很多同学会扒上缓慢的拖拉机，看着它冒着黑烟前进时，再跳下来，寻找刺激。四年级有个叫秦大奎的同学，因为扒拖拉机造成翻车，司机跳下来没事，秦同学却被拖拉机的车箱碾断了一条小腿，造成终身残疾。
　　五、几点感悟
　　第一，有人说毛时代基础教育抓得好，用了多少年的时间扫了盲，这不符合历史事实。咱们姑且不说文盲的标准是什么，单就我的小学经历来说，当时办学校，国家是没有投入一分钱的。学校是生产大队盖的，老师几乎都是民办老师，挣的是大队的工分，用的教室也是由生产队员义务劳动修建的。如果说政府重视教育，只是发个通知，下个文件。这种“重视”教育的方法，至今还在沿用。
　　第二，有的人对今天社会存在的问题，与毛时代进行了对比，对毛时代极尽誉美之词，这是不公允的。尽管今天这个社会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可这些问题都是毛时代制定的特权制度造成的。如果要解决问题，就只能改革，而不是重走老路。小平同志指出，不改革，死路一条。这个死路，就是毛氏老路，任何人都不要逆历史前进的潮流而动。
　　最后，衷心希望老家的孩子不再重复我们当年上学的艰辛，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争取多学一点知识，为改变命运积攒一点知识储备。也希望各级政府要真正对教育给予实质性的投入，不能再靠发文件来“重视”教育了。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




   

简恩承

那个年代的农村教学条件确实很差，师资也不规范，是事实。

简国志

简恩承 发表于 2016-6-30 06:30
那个年代的农村教学条件确实很差，师资也不规范，是事实。

主要是经济没有发展，导致很多基础行业国家没有钱投入。